鳥兒要幹掉獵手

第五十六章 看誰敢惹我

　　阿柳找了份看管倉庫的工作，被配置在一家公司的倉儲部上班，這可是個上有係統主管、下有條線分支的大單位。但由於倉儲部的工作比較平淡，大半年下來，阿柳一直也沒幹出什麽讓人刮目相看的成績，因此，他做夢都想有個機會好好地表現一下自己。嗨，沒想到機會說來就來了。

　　那一天是平安夜，放假的員工們都去狂歡了，輪上阿柳和部門主任大馬兩人值班。天黑後，大馬耐不住寂寞，說他有點事兒去去就來，讓阿柳留著多辛苦辛苦。半夜間，阿柳正有些困盹，忽覺成品庫房有一陣異樣的動靜，他振作精神上前查看，隻見庫房的防盜鐵門洞開，一個陌生漢子正從裏麵閃出來，挾著一隻鼓鼓的袋子狂奔而去。呀，遭賊了！

　　阿柳憑借以前當過保安的功夫，大吼一聲縱身而上，像老鷹抓雞似地一舉製服了那個竊賊。隨即，他又抄起了值班桌上的電話：“喂，110嗎？我們這裏……”誰知話還沒說完，電話卡鍵就被另一隻手給“啪”地壓住了。

　　阿柳扭頭一看，原來是大馬剛好回來了，便簡要說了剛才的經過，接著又打開那袋贓物查看了一下，說：“馬主任，這樁盜竊案價值五、六千呢，雖然沒有得逞，但是要報警啊。”

　　大馬用腳踢了踢蹲在牆角裏的竊賊，沉呤了好半晌後，卻將阿柳拉到一旁搖搖頭：“不行，這警不能報。”

　　啥？不讓報警？阿柳頓時又詫異又委屈，猜想大馬肯定是個心懷嫉妒的小肚雞腸，這是在故意壓製自己，他憋不住地正要跟大馬翻臉頂撞一場，可轉念再一想，人家畢竟是頂頭上司，如果把事情鬧僵了就會影響上下級之間的感情，對自己也沒什麽好處，便和顏悅色地懇求說：“馬主任，公司對員工的年終考核是實行未位淘汰製呀，我阿柳平時任勞任怨你是知道的，眼看就到年底了，說什麽也得爭取弄個先進啊。現在好不容易才……你就成全成全我吧？再說了，今晚這抓賊的功勞也有你一份呢，我情願把獎金分給你一半。”

　　“阿柳呀，你看你都想到哪兒去了？”大馬把頭搖得像個撥郎鼓：“告訴你，這事要是報警了，不但你和我都甭想評先進了，而且還要受處分，扣獎金，弄不好我這主任的位子保不住，連你的飯碗也得砸！”說著，他索性朝阿柳揮揮手：“去，好人還是給你做，把那小偷放了。”見阿柳兩眼愣眨，大馬進一步解釋道：“你抓住了竊賊沒錯，見義勇為該受獎勵也沒錯，但按照公司對各個部門的考核製度細則，這又屬於典型的安全事故呀。如果報警立了案子的話，我們的平安獎就泡湯了，不但公司要通報，還要給予扣分處罰，並且要追究相關部門領導的責任。更何況，今天是12月24日，正好是安全考核年度劃杠的最後一天，這在節骨眼兒上，你想想會給我們造成什麽樣的後果嗎？”

　　聽著大馬的這番開導，阿柳聯想起前些時報紙、電視上曝光的事故新聞，總算有些明白了。可不是，工廠裏炸死了人，礦井下活埋著人，那些幾十條人命的天大事故，人家還捂著瞞著不吱聲兒哩，敢情這裏麵的學問多啊……不過，眼看到手的功勞就這樣默默無聞地泡湯，阿柳總是覺得太遺憾，望著大馬欲言又止。大馬看穿了阿柳的心事，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說：“阿柳呀，你想的問題我心裏有數，你放心，我會在部門的權力範圍內給予調節和補償的，年底的先進名額也保證有你！”

　　媽媽的也罷，到底是縣官不如現管，看來頂頭上司還是很重視自己的，剛才的一番見義勇為也算是沒有白費。阿柳頓時又開心了起來，於是就走到牆角邊用腳碰了碰那個竊賊：“小子，今天算你走運，你可以滾蛋了，滾得越遠越好！”

　　然而，令阿柳和大馬都意外的是，那個竊賊並沒有屁滾尿流地離開，也沒有痛哭流涕地下跪謝饒，而是從身上掏出香煙打火點著，然後大大咧咧坐到辦公桌前的轉椅上，不緊不慢地吞雲吐霧起來：“嘿，這就要我滾，你們也太不仗義了吧？”

　　“你什麽意思？”

　　竊賊悠然自得地噴了一個煙圈兒，說：“幹我們這一行的有個規距，隻要進了場子，就一定不能空手回頭的。”

　　一聽這話，阿柳和大馬氣壞了：“你不走？想進號子了是不是？那我們就叫警察來了！”

　　那家夥“嘎嘎嘎”地笑道：“行了，別虛漲聲勢啦，我可是‘三進宮’的老油子了，你們有幾根軟肋在哪兒，我心裏全都清楚著呢。”說著，他朝辦公桌旁的櫃台上擠了擠賊眼，原來那裏擺著一條價值400多元的中華牌香煙，那是阿柳今天剛買來準備去孝敬老丈人的。

　　大馬先是愣了一愣，但接著便朝阿柳看了看，阿柳明白大馬的意思，隻好將那條煙遞給了竊賊。沒想到竊賊笑納之後，依然賴著不肯挪窩離開，還狂妄地蹺起二郎腿晃了晃：“今晚我這一趟可是虧大了，這就想打發我滾蛋？你們也太小兒科了。”

　　阿柳忍不住“叭”地一拍桌子：“你還想要什麽？”

　　那竊賊毫不買賬，竟也跟著“叭”地一拍桌子，然後跳起來指著他說：“剛才你把我摔倒在地上，雖然沒受什麽傷，可是我被摔疼了，心裏也不爽，這營養補貼費和精神損失費，還是得算算的！”接著那竊賊豎起三根指頭：“給300元，不算多吧？”

　　這真是捉賊容易放賊難，賊倒成了隻“燙手山芋”了，阿柳和大馬從沒遇過如此棘手的事情，一時正不知如何是好，那家夥卻一甩袖子：“要不就算了，還是打110吧，反正在號子裏蹲慣了的，我自動投案！”說罷他順手就抄起了辦公桌上的電話。

　　大馬一見慌忙攔住，陪笑著說：“這位朋友，有話好商量，有話好商量！”邊說又邊朝阿柳使勁地丟了個眼色。

　　阿柳雖說是十二萬分的不情願，心裏像刀割一樣的難受，但為了快點甩掉這隻“燙手山芋”，也隻好又咬咬牙，將自己衣袋裏僅有的三張百元大鈔掏出來，忍氣吞聲地往竊賊麵前一拍：“走吧，以後別讓我阿柳再抓到你了！”

　　沒料一聽阿柳這話，那家夥朝他翻翻賊眼，反倒像是被提醒了什麽：“哎？對了，你要不說這話我還差點忘了呢，今天你索性就給兄弟我寫份保證書，留下個黑紙白字，這事才能算完。”接著，那家夥變戲法似地拿出紙和筆來，一本正經攤在阿柳麵前的桌子上，還得意忘形地念念有詞道：“你得寫上，兄弟我以後要是再次光臨此地拿點什麽，你們得保證做到裝聾作啞，視而不見，不得再有任何幹涉的行為……”

　　豈有此理，這竊賊真是太猖狂了！阿柳實在是忍無可忍，隻覺得一股熱血直往頭頂上湧。

　　恰在這時，值班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大馬順手拿起了電話，而阿柳就在電話的旁邊，他聽見那電話是附近派出所打來的：“剛才你們這裏誰報警的？有什麽情況？”見大馬正支吾猶豫著不知該怎麽樣回答，阿柳義無反顧地搶過電話說：“你們快來，這裏有個竊賊！”

　　竊賊被警察帶走之後，阿柳感到自己這樣做，是給部門捅了“漏子”，這下自己的飯碗肯定也丟定了。可想來想去，他覺得伸頭縮頭都是一刀，還不如幹脆再搏它一把。於是阿柳索性拉著大馬一道，鼓起勇氣找到公司領導，把捉賊、放賊的事情如實說了一遍，還“通通通”地放了一大串連珠炮。

　　沒想到，公司領導不但沒有批評這事兒，還拍著他們的肩膀說：“看來，我們現在的某些管理考核製度，確實是要進行修改了。”

　　阿柳頓時鬆了一口大氣，感慨萬分地笑了……

　　（原載《民間文學》2008年4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