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要幹掉獵手

第四十六章 你認得我嗎

　　有個叫喬廣的辦事員，這天在單位上領到了幾千元獎金，他心裏一高興，就打了電話約妻子到商場來，想一塊兒買樣好東西慰勞慰勞。下班後，喬廣剛走到大街上，忽聽身旁有人“喂”了一聲，他扭過頭一看，是個四方臉型的中年漢子，正迎著他點頭招呼，並遠遠地伸過一隻手來：“逛街哪？”四方臉漢子微微發福，衣著筆挺，氣度也不一般，一看就是個有身份的主兒，喬廣本能地亮出笑容：“哎喲，你好你好！”並趕緊伸出手迎了上去。

　　可就在節骨眼兒上，喬廣卻犯起了一個不大不小“老毛病”：他是個悶頭坐辦公室的書呆子，平時也不善交往，曾有好幾回，因為記不起以前接觸過的人，在場子上弄得很是尷尬。現在他腦子裏又亂套了--握住手的這個人，自己好像沒見過，又好像有點兒眼熟……是啥時打過交道的？還是哪個部門管事兒的……但他又覺得，這不能直截了當地問，瞧對方那麽主動熱情，分明是認得自己的，而自己卻要問人家是誰，這不伸著舌頭討難堪嗎？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拿定主意：先讓對方開口說話，然後自己再見風使舵。

　　那四方臉呢，好像是故意要捏喬廣的軟餡，似笑非笑地盯牢他的兩眼：“還認得我？”這四個字問得咄咄逼人，喬廣一時覺得自己連退路也沒了！

　　沒退路，喬廣情急之下索性來了個順竿兒爬：“認得，當然認得，你一點也沒變，還是那個樣子嘛！”不過他也算聰明，順帶著就反問了一句：“你現在到哪兒了？”按說喬廣這一句是問得很巧妙的，他既能很自然地變被動為主動，又能從答話中探出對方的底細。

　　誰知，四方臉卻慢斯條理，沒顯山沒露水地隻說了五個字：“在老地方呀。”邊說就邊搭著喬廣的肩膀：“你怎麽樣，現在還可以吧？”這下倒好，喬廣問又沒法問，脫又脫不開身，隻好先陪著他，鹹一句淡一句地溜起了街。更讓他棘手的，是後麵的事兒接著來了。

　　兩人搭伴兒溜了沒幾步，四方臉掏出手機接起了電話：“什麽，今晚的生日禮物？就是上次你看中的那一款？好好，我這就買了帶回去。”四方臉一邊接著手機，一邊就順手掏出懷裏的一迭錢看了看：“哎喲我身上的不夠，還差一千呐……什麽，先借一下？”接完電話，四方臉搖著頭看了看喬廣，沒好氣地嘀咕說：“你看你看，我老婆也真是的，這大街上，讓我跟誰去借一千塊錢啊？”

　　喬廣雖然還沒弄清四方臉的底細，但他覺得，四方臉剛才這番話，明擺著就是說給他聽的，這種情況下自己如果裝聾作啞，可就要被對方看作是雞腸小人了！他心裏亂了一下，忙從懷裏掏出錢來說：“沒事沒事，錢我這兒有呢，呶，這是一千，你先拿去急用。”

　　四方臉愣了愣，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你看你看，剛碰著你就跟你借錢呀？”

　　喬廣豪氣地遞上錢說：“咋的，瞧不起人哪？”

　　“嗨，你說這話可就見外了！”四方臉解嘲地笑了笑：“一錢逼煞英雄漢嘛，行行行，那我先借用一下，過天就還給你。”說罷，就將喬廣那一千元錢接了過去。

　　這時候，喬廣的妻子過來了。妻子叫盧花，世麵見得不多，可心眼兒實在，喬廣拿一千元錢借給四方臉這事兒，她剛巧在後麵看著呢。見四方臉離開喬廣進了前麵的一家商場，她忙上前問老公：“剛才那個人是誰呀？”

　　喬廣搖了搖頭，接著使勁地捋摸腦殼兒：“咦，我咋就想不起來了，這人，他到底是誰呢？”

　　聽喬廣這麽一說，盧花的眼瞪大了：“啥？你不知道他是誰？你昏頭啦，不認得他，你咋就把一千元錢借給他了？”

　　“他……看人家那樣子，他認得我呀。”

　　“那你就不會問問他是哪兒的，姓啥叫啥？”

　　“能這樣問麽？我要是這樣一問，那可就糗大了，那比他不認得我還要糟糕了。”喬廣說著歎了一口氣：“你不知道，現在處世做人有多難啊，一不留神就會被人家瞧扁的。”

　　盧花雖然不是那種小氣的女人，可眼看老公這麽稀裏糊塗地撒出去一千元錢，心裏畢竟有點兒懸：“照你想的這麽複雜，咱還都別做人過日子了？何況，你都不知道他是哪兒的姓啥叫啥，有你這麽借錢的嗎？咋說，也得讓他留下個以後能聯係上的電話號碼不？”說著她一跺腳：“你不好問他，我去問他！”

　　也巧，還沒等盧花追過去問，那四方臉卻遠遠地朝喬廣招了招手，接著就迎麵直奔過來了。

　　喬廣一看這架勢，剛才還掛著十二隻吊桶的心裏，頓時便覺得踏實了許多，他忙朝盧花使了個眼色說：“看見了不，人家要是個騙子，還不早就跑了？說不定，他是回頭來跟我打招呼的，你在一邊呆著啊，千萬別多嘴。”

　　豈料，四方臉風風火火奔過來後，二話沒說就嚷嚷道：“嗨，那款式的漲了價了。”接著，他大大咧咧地朝喬廣伸出了巴掌：“來來，再借一千給我！”

　　“再……”喬廣意外地一怔了怔，本想鼓起勇氣問一問對方的底細，可說也怪，這刻兒喬廣卻偏偏想不出該用什麽轉彎抹角的詞兒，他心裏一渾沌，竟神差鬼使地點了點頭，把冒到嘴邊的話改成了兩個字：“行，行。”說著，就又掏出一千元錢遞給了四方臉。

　　剛剛借去了一千，老公還不認識他是誰，現在又來借走一千，這下一旁的盧花實在憋住了，她打起笑臉上前對四方臉說：“哎，請問，能把你的電話號碼留下嗎？以後，以後也好聯係呀。”

　　四方臉看了看盧花，先是稍稍一愣，隨即就爽朗地笑了：“這位是弟妹吧？”說著他扭頭問喬廣：“我的電話號碼，你那不是有的麽？哎我說，你是不是把我的電話號碼給丟啦？”

　　喬廣心裏暗暗叫苦，可他轉而又想，如今能否記住對方的電話號碼，這是衡量雙方關係程度的一個重要標誌呀，自己露了底可不行，所以，他居然又順著竿子往上爬了一截：“對對，你的電話號碼我有呢，沒丟！”

　　聽喬廣這麽說，盧花心裏那個急呀，她隻好一橫心豁出去了，壯起膽子指著喬廣對四方臉道：“你別聽他的，實話對你說吧，他，他根本就不認識你。”

　　“哈哈哈，瞧你們這倆口子，真是幽默……”四方臉伸出大手使勁拍了拍喬廣，好氣又好笑地對盧花說：“你說他不認識我？他不認識我，怎麽會陪我逛街呀，又怎麽會把錢借給我呀，那他不成了傻子了？哈哈哈……”四方臉笑著，頭也不回地又紮進了商場，那語氣那樣子，分明是比鐵哥們兒還要鐵。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別說是喬廣，就連盧花也無可奈何了，兩人怏怏地站在大街上，你看我，我看你，呆了半天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沒想過了一會兒，喬廣和盧花忽然覺得眼前一亮，隻見四方臉又招招手朝他們直奔過來了。這一次，四方臉漲紅著麵孔，那表情明顯有了些不自然：“嗬嗬，我還以為你們走遠了呢，這下也省得我還錢費周折了。”說著，他將那兩千元錢遞給了喬廣：“給，這兩千元，我原封沒動，你點點吧。”

　　喬廣意外地一怔：“你，你這是……”

　　“噢，沒什麽，這錢我不用了，對不起，對不起啊。”四方臉看了看喬廣，然後朝他們倆擺了擺手，轉過身就要離去。

　　事情變得有點出乎意料，喬廣反倒一下子慌了手腳，悄聲地朝盧花埋怨道：“你看看，都是你小肚雞腸！這下可糗大了，人家賭氣了不是？”說罷他趕緊追了上前，陪起笑臉將那兩千元往四方臉的手裏塞：“剛才我們……你可千萬別誤會，別生氣啊，這錢你一定要借，一定要借……”

　　“錯了，錯了……”四方臉不好意思地推開喬廣的錢，接著又哈哈笑了起來：“實話對你說吧，我是個馬大哈，認錯人啦，去年在一個桌上吃過飯的，剛才我想想不對勁兒，就翻出電話號碼，跟他通了電話才知道……真是不好意思啊，他跟你長得太像了……”

　　四方臉走遠後，盧花見喬廣還在那大街上站著不動，便上前推了他一把：“一場虛驚過去了，你還發啥呆呀？”喬廣卻心思重重地嘀咕道：“這個人說他是認錯了人，他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呢？”

　　（原載《故事會》2008年5月綠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