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正剛是刑警隊的副隊長,最近他帶領專案小組日夜奮戰,成功告破了發生在本市的一起報複殺人案。由於案件影響較大,市晚報和電視台都在第一時間作了報道。
犯罪嫌疑人名叫劉達,與死者李二保家住同一個村上,又曾是同事。劉達半年前從單位下崗後,因懷疑是李二保從中所為,而與之結怨成仇,曾公開揚言要“殺了他”,並多次發生過鬥毆。4月28日夜晚,醉酒後的劉達在市郊羅墅灣路遇李二保,以一根鐵管猛擊李二保的頭部,致其當場死亡。歸案始初,劉達矢口否認,然而,殺人動機和現場所遺留的凶器、指紋、血型等等,件件鐵證如山,最終,凶犯供認不諱地低下了頭。很快,劉達以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
有人說,事業的成就感是男人的精魂,“4.28”凶殺案告破後,盧正剛因此而沉浸在一種莫大的欣慰之中。可是就在這段日子裏,盧正剛卻隱隱感覺到,在自己妻子肖瑋的身上,出現了一連串很反常的現像,這讓他很有些詫異。
肖瑋和盧正剛從小就是要好的同學。由於刑警職業的特殊性,結婚多年來,盧正剛整天忙於工作,幾乎沒有多少時間守在妻子身邊,也沒有多少花前月下的浪漫色彩,而下崗在家的肖瑋,總是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對丈夫充滿著理解和體貼。因此,他們的夫妻關係一直很和諧。但在平時,關於刑偵工作方麵的事情,肖瑋卻從來不向丈夫打聽。可自從“4.28”案告破以來,肖瑋似乎對破案方麵有了特珠的興趣,盧正剛每次回到家,她總會有意無意地扯起這事,或者和他引上這方麵的話題,還旁敲側擊地打聽劉達案發中的一些細節。同時,盧正剛還明顯感覺到,一向開朗活潑的妻子,這陣常常背著他眉宇緊鎖,暗暗地發呆,人也突然地消瘦了許多,像是掩隱著什麽心思。有一次不經意間,妻子又提起了“4.28”凶案中的劉達,盧正剛隨口便笑著道:“肖瑋,你對那個劉達怎麽特別感興趣呀?”肖瑋愣了愣,連忙也笑著說:“不,不是的……我隨便問問嘛!”但那一刹,盧正剛卻發現妻子的神色裏,掠過了一絲驚惶和不安。
莫非,妻子跟“4.28”案有什麽瓜葛或牽連?這個疑問在腦子裏暗暗一閃,盧正剛便又悄然自嘲地搖了搖頭,瞧這是哪兒扯哪兒去了?唉,職業病啊。
這天回到家,盧正剛特意告訴了肖瑋一個消息,他從法院那邊得知,劉達的死刑已由高院核準,下達了執行命令,估計在最近的半個月內就會行刑。聽到這個消息,肖瑋臉上攸地顫抖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掩飾著慌亂神色,心不在焉地扭開了音響。當天正是“八一”節,肖瑋本要和丈夫一道,去參加市裏舉行的警民聯歡會,可這時的盧正剛卻感到妻子渾身發軟,雙腿打飄,隻好連忙讓她躺回到了床上。見妻子如此虛弱,盧正剛耽心她生病,急著就要陪她去醫院看大夫,但肖瑋卻強作笑顏地搖搖頭,硬說自己沒事,怎麽也不肯去看大夫。妻子這到底是怎麽了?難道真的她……
就在盧正剛為這事兒琢磨不透的時候,幾天後他上班時,忽然收到了一封具名不詳的來信。信上字數不多,隻有寥寥幾行:
市刑警大隊:
關於本市的“4.28”殺人案,你們的偵破有誤,並沒有成功,因為真正的凶手不是劉達,而是另外的兩個人!請你們千萬要慎重,免得瀆職而錯殺冤魂!如果你們能重新偵查此案,一定會有意外的發現!一個不能露麵的知情者。
信是從郵局寄出的,用的是郵亭裏賣的那種標準信封,信皮和信紙上的字,全都是電腦打印的,郵戳也是本市市區的。仔細看完信後,盧正剛不由一怔,憑直覺他感到,已被破獲的“4.28”凶殺案中或者案外,很可能另有隱情,而且與這個寄信人有著某種特殊的關聯。思襯之後,盧正剛忽然像想起了什麽,忙從衣袋裏摸出妻子用過的一隻發夾,連同那封信拿到技術室去,對上麵的指紋進行鑒別,結果證實了他的一種預感,寄這封匿名信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妻子肖瑋!
當盧正剛將這封信擺到妻子的麵前時,妻子隻是迅速地瞥了一眼,立刻就慌亂了。“肖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肖瑋欲言又止,怯怯地躲開他的目光。
妻子的神情,更加印證了盧正剛的某種判斷。“肖瑋,關於‘4.28’凶殺案的情況,你是知道的,還有3天,法院就要對凶手劉達行刑了,這可不是兒戲呀。我們夫妻多年了,不管你心裏有什麽事,你都應該告訴我啊?”
猶豫半晌之後,妻子低頭狠狠咬著嘴唇,滿臉羞愧地流下了淚水:“正剛,我,我對不起你,現在我把一切都告訴你……”接著,她就道出了一件讓盧正剛意外而又震驚的事情。
早在半年前,肖瑋就因生活寂寞而迷上了網絡聊天,每當丈夫不在身邊時,她便上網用指聊來打發孤獨的時光。很快,肖瑋就和本市一個名叫“俠客劍”的男子指聊熟了,不久,她們就有了見麵。4月28日晚上,她和“俠客劍”約定在羅墅灣相會。這裏位於市郊結合部,環境較為偏僻,路旁有一片山林和農田,田間的麥子已經拔稈躥節,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青紗帳,正是情人幽會的好地方。9點左右,他們剛在麥地間會麵時,借著明亮的上弦月光,看見前麵的路上過來了一個人。就在那人走到離他們麥地不遠的路邊時,從側麵山坎上的小樹林裏,忽然衝出來一高一矮兩個漢子,都蒙著麵孔還戴著手套,其中的高個漢子揮起手裏一根鐵棍,朝那過路人腦上一陣猛砸。幾記悶響之後,那過路人連哼都沒哼出一聲就倒了下去。
肖瑋和“俠客劍”呆的地方正是逆著月光的背陰處,相距對麵的路上不到30米,因此這一切都被看得清清楚楚。兩人正驚悚得連大氣都不敢出,就見前麵的路上,這時又過來了一個人影。這人一路跌跌爬爬,搖搖晃晃地走著,顯然是個喝多酒的醉漢。快到凶殺現場時,剛殺了人的那兩個大漢閃在路邊,悄悄攔著一根繩子將醉漢“撲通”絆倒,接著便拿過那根沾血的鐵棍,塞進了他的手裏……
幾天後,肖瑋從電視和報紙上發現,被破獲的凶手不是那一高一矮兩個蒙麵人,竟正是那個被栽贓的醉漢,而且接著判下了死刑。這時候的肖瑋,心情非常複雜。一方麵,她對自己的出軌行為,開始了深深的後悔和自責,一方麵她又知道,自己一旦說出那樁凶殺案現場的真相,就會“拔出羅卜帶出泥”,要牽扯出自己那晚的那樁隱私,甚至會因此失去心愛的丈夫。在良心的煎熬中,肖瑋當然也曾作過第三種選擇--為了不致丈夫鑄成錯案冤殺,同時又能保全自己的家庭,她想到避開自己,由那個“俠客劍”作為目擊者出麵,可不巧的是,“4.28”案發後沒幾天,“俠客劍”就已在一場車禍中喪生了。眼看劉達的行刑期限迫在眉睫,肖瑋為了求得內心的解脫和安寧,所以才形成了那一連串的反常現象和做法。
聽妻子說完了這些,盧正剛半晌無言,隻是胳膊一顫,滿滿的一杯茶水被碰翻在桌上,茶杯滾了幾滾後,又“叭”地碎在了地上。他悶下頭點著一支香煙,狠狠地抽了幾口,過了好一會兒,才竭力克製著使自己平靜了下來。
忽然,盧正剛一個激淩跳了起來,瞪圓兩眼問妻子:“你看見的那兩個蒙麵凶手,有沒有什麽體貌特征?”肖瑋囁懦著說:“那兩個人,一個又高又瘦,像麻竿,一個又矮又胖,像冬瓜。”
盧正剛的眉宇一動,他痛苦地猶豫了幾下,抓起電話就撥通了刑警隊:“關於‘4.28’凶殺案,現在有新的情況,對,我馬上就到!”
趕到刑警隊後,盧正剛立即向上級作了緊急匯報,並召集專案小組人員梳理信息,根據肖瑋提供的那個“麻竿”和“冬瓜”,綜合相關的疑難線索,重新進行複排、複查和定位,很快與本市一個可疑的販毒團夥成員對了上號。於是他們另辟蹊徑,沿著這一蛛絲馬跡,經過兩天兩夜的緊張奮戰,一舉破獲了那個販毒量累計8千多克的犯罪團夥,其中的主要成員,正是那個“麻竿”和“冬瓜”。經過突擊審訊,他們終於分別交待了自己的犯罪事實,由此,也使得“4.28”凶殺案的真相浮出了水麵。
原來,“4.28”被殺的李二保,曾經是他們的販毒團夥成員之一。在一次分贓中,李二保嫌利益不勻而心生不快,並隨口說了句帶有威脅性的話。這引起了“麻竿”、“冬瓜”和團夥中其他人的恐慌,他們耽心李二保早晚是個後患,便暗暗動起了滅口的念頭。為了殺人後不致暴露目標,他們決定轉移視線,精心選擇了一個最佳對象作為凶手的替身--與李二保結有怨仇並且多次鬥毆過的劉達。劉達貪杯,逢酒必醉,而且是那種常常在醉後動蠻耍潑的“武酒”,為此他曾多次打了人,而事後自己卻渾然不知。
案發當晚,犯罪團夥成員根據劉達和李二保的行蹤踩好了點,他們以手機為聯絡工具,分成兩組行動,一組由兩人約劉達在他修車旁的小吃店裏喝酒,另一組由“麻竿”和“冬瓜”守候在羅墅灣,那裏是劉達和李二保回家時都必經的路段,而且由於偏僻,那段路上夜間行人稀少。殺死劉達後,他們按照事先的計劃,精心偽造了現場,就連殺人用的那根鐵棍,也是他們當晚從劉達的修車攤上偷來的。湊巧的是,就在當天的後半夜裏,天又突然下了一場大雨,“麻竿”和“冬瓜”可能留下的其它痕跡,都被衝了個一幹二淨。
本來在“4.28”案的審訊中,劉達堅持說自己沒有殺李二保。可是麵對著自己的那根兩尺長的鐵棍和自己遺留下的指紋,還有從自己衣服上提取的李二保的血跡,最後他竟然連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是自己在酒後失控的情況下殺死了李二保……
至此,盧正剛和刑偵小組的成員們,算是撥亂反正一舉兩得,打了一個十分漂亮的翻身仗。很快,高院又下達了對劉達停止執行死刑的命令,而此刻,距既定的行刑時間僅差半個小時!
這天盧正剛回到家,妻子正愧疚而安詳地端坐在堂前。屋子裏,已被收拾得格外整潔,她麵前桌上擱著的,是一串家裏的鑰匙和一包自己的換洗衣服。盧正剛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肖瑋,你這是幹什麽呀?”
肖瑋深深地看了丈夫一眼,又淒婉地埋下頭去:“正剛,我知道我不配……不配做你的妻子……雖然,我就要失去你,可是,我的良心從此可以安寧了……”說著她淚如雨下,將一張紙推到盧正剛麵前,“這是我寫好的離婚協議書,你,簽個字……”
盧正剛沒看那張紙,隻是疲憊地對她說:“我餓了,快給我做飯吧!”
(原載《故事林》2006年4月號B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