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要幹掉獵手

第二章 惡損老婆

　　阿雲注冊了一家調解公司，專門負責化解矛盾，調和糾紛。公司開張頭一天，她就從電話裏接了一樁不大也不小的業務案子。那打電話是一個年輕男子，說自己對老婆犯了錯誤，為了求得原諒，他站在街口向樓上的老婆誠懇道欠已經幾個小時了，可老婆始終不肯答理他，因此隻好請調解公司前來幫忙。

　　按照電話裏提供的地點，阿雲當即趕到了一幢臨街的大樓前。果見那裏有一個相貌英俊的年輕男子，麵朝大樓站在街上，左手捧著一束鮮花，右手舉著一塊紙牌，紙牌上寫著兩行鮮紅的大字：“老婆，我錯了，你罰我多少錢都行，我們回家吧！”年輕男子那癡情而浪漫的舉動，引得許多人駐足圍觀。

　　在現場，阿雲這才知道，那年輕男子名叫吳陽，在一家裝飾公司做繪圖員，他老婆名叫陳晨，不僅長得漂亮秀氣，還自己開著一家公司。結婚兩年了，他從來沒跟老婆鬥過氣、吵過嘴。今天，老婆就在這幢寫字樓的第四層，對麵窗口就是她的辦公桌，然而從早上到現在，吳陽舉著鮮花和道欠牌，嗓子都喊啞了，老婆卻連看都沒朝樓下看過他一眼。於是阿雲問他：“你對你老婆做錯了什麽？”吳陽看了看周圍的人，苦笑著搖了搖頭：“其實，就是一點小誤會，沒什麽……”見他欲言又止，阿雲隻好又問：“現在，我能為你做點什麽呢？”吳陽將那束鮮花遞給阿雲，從懷裏掏出一張照片說：“老婆不肯見我，我請你把這束鮮花送到樓上去，替我交給她吧。”

　　這有何難？阿雲看了看翹首以待的圍觀者，又看了看依然對窗高舉道欠牌的吳陽，接過鮮花二話沒說就上了樓。與陳晨見麵之後，阿雲不卑不亢說明來意，微笑著將那束鮮花雙手遞到了她的麵前。不料陳晨拿過那束鮮花後毫無表情，隨即走到窗前，竟狠狠地將它擲到了樓下的大街上，然後毫不客氣地將阿雲逐出了門。

　　碰這樣的“釘子”，本在阿雲的意料之中。所以下樓後過了一會兒，阿雲很快鼓起勇氣，又陪著吳陽親自上樓，再次敲開了她妻子辦公室的門，準備由吳陽當麵賠禮道欠。誰知陳晨一見吳陽更加怒氣衝衝：“你還想幹什麽？你這個無聊的東西，出我的醜還沒出夠啊……”

　　在吳陽的辯解和陳晨的斥責中，阿雲總算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婚前，她們曾熱戀多年，婚後，為了陳晨公司的發展，他們暫時沒要孩子。平時陳晨忙於公司的業務，百依百順的吳陽正常上下班，家裏的活兒也不耽誤，本來生活過得平平靜靜。可是這兩年來，陳晨由於為自己的公司而打拚，每天和吳陽在一起的時間很少。漸漸地，她發現丈夫經常獨自上網，而且非常癡迷，對此起初她也沒咋在意。半個多月前的一天深夜，陳晨從外麵回家時，故意沒有驚動正坐在書房電腦前的丈夫。丈夫正興致勃勃地和網友聊天，陳晨懾手懾腳走近一看，電腦屏幕上閃現的是一幅幅她的照片。令陳晨難以置信的是，她這些原本端端正正的照片，已被丈夫通過電腦技術修改得麵目全非，有的腦袋長在奇形怪狀的動物身上，有的麵孔和五官扭曲變形，有的還安上了豬嘴、牛角……丈夫正全神貫注地嬉笑著，跟網友們對這些惡搞她的圖片品頭論足。陳晨是個自尊心極強的女人，她沒想到一向表現得老實內向的丈夫，竟會采取這種方式醜化糟蹋自己，她氣得七巧生煙，不僅狠狠痛罵了丈夫一頓，還當場提出分手離婚。事後，盡管吳陽一再為這事認錯道欠，可陳晨堅決不肯原諒，並搬出行李住到了公司。偏偏今天吳陽舉著牌子當街道欠，其浪漫之舉更讓她覺得是當眾出醜，丟人現眼。

　　往下，還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爭著吵著，火冒三丈的陳晨竟不顧阿雲的竭力勸阻，上前“啪”地甩了吳陽一記耳光，然後拂袖而去！

　　麵對難堪而失落的吳陽，阿雲不覺有些擔心：“你愛你的妻子嗎？”吳陽不假思索地說：“愛，我很愛她。”“那，你覺得妻子愛你嗎？”“她也很愛我的，平時她每天都會打好幾個電話，比如問我吃飯了沒，洗澡了沒，還讓我在家早點先睡別等她。”

　　這就奇怪了，如此一個好好的家庭裏，哪有丈夫故意用損招醜化自己的愛妻，並且還要展示給別人逗笑取樂的呢？阿雲問吳陽為什麽要這樣做，可是沮喪的吳陽卻沉默以對。

　　看來，事情遠比阿雲想像的要棘手，但阿雲又覺得，解決矛盾有時候就像是從山火中突圍，迎火而上反而更容易找到出路。憑著阿雲堅忍不拔的信心和至誠至懇的態度，經過幾天的反複努力，這天陳晨的火氣似乎消了些，並終於同意和吳陽約到一起，由調解公司主持公道，當麵鑼對麵鼓地把矛盾攤開，誰是誰非討個說法。

　　為了把握住這個調解矛盾的極好機會，阿雲決定暫且繞開鋒芒，另辟蹊徑，於是開門見山地先問他們夫妻倆人：“那天，我看見吳先生舉著的道欠牌上，好像有‘罰錢’的說法，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陳晨瞪了吳陽一眼，沒好氣地說：“這是我們簽定的協議，他自己同意的！”原來，陳晨由於公司經營狀況不錯，自己有二十萬元的年收入，而吳陽的工資收入每月卻隻有一千多元。因此陳晨認為自己對家庭的貢獻大，並且天天在外麵打拚很是辛苦，吳陽應該承擔全部家務。婚後不久，他們半開玩笑地簽定了一份協議，約定家裏的一切經濟開支均由老婆承擔，丈夫那一千多元工資就算自己的零花錢，但必須承擔全部的家務活兒。

　　聽陳晨攤開這一說，起初阿雲倒也覺得沒什麽，夫妻之間嘛，隻要彼此能夠接受，有些半真不假的家庭分工和約定也沒什麽不可以。可是麵對調解公司的人，一旁的吳陽卻壯起膽子申辯道：“你不知道，那些條條款款，是家政服務的標準啊。”接著他怯怯地看了老婆一眼，滿是委屈地說：“比如，衣服不能隨便放在沙發上；書報雜誌看完後必須放回書架原來的位置；窗戶玻璃上不能有水漬；地板要保持清潔，標準是穿了白襪子來回走，襪底不能沾有灰色；還有，衛生間裏不能有異味；廚房在吃飯後半小時內必須收拾幹淨等等。否則就要罰款，其中每條罰50元。”

　　喲，這簡直是五星級酒店的標準了，阿雲忍住笑問吳陽：“那她真罰你麽？”吳陽說：“真罰呀，她執行起來一點也不含糊的，我每月都要被罰好幾次，最多的一個月我被罰掉1500元。”

　　陳晨也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哼，罰你的錢我自己花了？還不是家裏的？我這麽做，不都是為了這個家啊？”說著，陳晨氣惱得一拍桌子：“這就是你在網上惡搞老婆的理由？你說，你為什麽要這樣無聊？你給我說個明白！”

　　“說就說，其實我就是圖個開心……”吳陽猶豫了一下，嘟噥出了那些惡搞的動機--他由於害怕老婆的責怪和處罰，每天總是提心吊膽，生怕有什麽家務事沒按標準做好，感到十分壓抑，但生性內向的他又不敢當麵得罪老婆大人。半年的一天晚上，吳陽在一個網上找樂子，網友給發來幾張搞怪照片，從事繪圖員職業的吳陽一下子來了靈感，於是翻出老婆的照片，也用電腦繪圖技術胡亂地進行塗改惡搞，通過QQ發給網友欣賞，並且像上了癮似的欲罷不能。說到這，吳陽看了看阿雲，又後悔地對著陳晨捋了捋腦袋：“我也不知怎麽搞的，每當那些搞怪的照片發給網友，和他們嬉裏哈拉搞笑一番後，我的心情就會舒暢許多。其實，雖然我這樣做，我心裏是愛老婆的。”

　　沒想聽他這一說，陳晨更是杏眼圓瞪，像機關槍似地朝吳陽一陣橫掃：“我不相信你的鬼話！口口聲聲說愛我，你這樣惡搞，是愛我嗎？你明明是在嫌棄我，是在發泄對我的討厭！為了這個家，我一天到晚在外麵辛辛苦苦，你卻那麽閑著無聊！既然你那麽討厭我，你還要道欠什麽？上法庭離婚！”說罷，她抓起杯子一扔，又摔門而去！

　　眼看調解再次陷入僵局，阿雲一時也沒了主意。這天，拿著攝像機的阿雲因事路過一片裝飾工地時，天已經很晚了，見吳陽還在那裏埋頭忙活，神情十分疲憊，她忽然心裏一動。

　　幾天後，阿雲再次來到陳晨的辦公室，拿出一盤錄像帶，說經過調解公司這陣的跟蹤觀察，發現了吳陽一些新的舉動，並已拍成了錄像，特地送來給她看看。陳晨一聽，接過那盤錄像帶就塞進辦公桌旁的機子打開看了起來。

　　那畫麵不僅十分清晰，而且連續顯示著拍攝的時間：早上六點吳陽起床，做好早點叫醒妻子，等妻子吃完後，他自己喝了幾口牛奶又匆忙清洗餐具和廚房，晾好衣服，然後趕公交車去上班……八至十一點鍾的工地上，風吹日曬，塵土飛揚，灰頭土腦的吳陽在腳手前攀上爬下，測量數具……中午十二點，吳陽抹著滿臉汗水，坐在地上草草扒著一盒快餐……晚上六點天已黑了，吳陽下班後直奔菜場買菜，回家忙著做晚飯，然後守在桌邊等妻子回來吃晚飯……晚上九點他望望門外妻子還沒回家，隻好一個人吃了幾口，接著收拾鍋碗，洗衣服，擦窗子……十點半了，吳陽坐在電腦前，左顧右盼地等著妻子回家檢查家務……整個畫麵上雖然沒有出現妻子陳晨，但通過平實的話外音和解說，卻顯得格外真切自然。

　　看著看著，陳晨漸漸怔住了，接著她猛地站起身對阿雲說：“你陪我……回家去。”

　　跨進家門時，滿頭是汗的吳陽正像一隻大蝦趴在地上，一手抓著拖把，一手拿著白色的襪子檢查著地板。突然見到老婆站在麵前，他嚇的站了起來：“老婆，你罰我……”

　　陳晨兩眼紅紅的，什麽話也沒說，隻是輕輕抓過老公的兩手，用力把他拉到了懷裏。

　　此情此景，終於讓阿雲鬆了一口大氣--看來，老婆這才發現了老公的如此辛苦和壓抑，她感到內疚了。也許她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夫妻之間，一定要平等相處，相互體諒。

　　（原載《今古傳奇故事版》2007年5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