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女人,有與金大哥擁抱的想法已經很久了。這並是我一時的衝動,也不是男女之間的事,是情,是兄妹的情。
早就聽說過金大哥的故事。
冬季北方的山林,寒氣茫茫,霧鬆浩蕩,到處是銀白的世界。幾位攝影“發燒友”經受不了這般誘惑,遠道而來便一頭紮進山林之中。這邊居高而俯,瞄準腳下的霧索溝壑,以及隱約的山峰座座;那邊來個特寫,聚焦樹掛,瓊樓玉宇,百媚千姿。再往前走,冰河彎彎,碧水潺潺,蕩著仙氣,別有佳境。
他們太愛攝影藝術了,以至於每每為一個好角度、好景致、好構圖而感動著、興奮著、鼓舞著、歡呼著。在這零下30度的嚴寒中,他們確有超乎常人的創作衝動和渴望,感到自己確實是在“發燒”,要不熱血怎麽在沸騰呢?到處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藝術的魔力!
可是,伴隨著“咕咚”的一聲,猛然傳來淒厲的呼救聲--是影友掉進了冰河之中!
隻見冰麵上影友陷進了一半,相機甩在了一邊。他掙紮著,起伏著,努力了幾次,都因冰光滑怎麽也爬不上來。刺骨的冰水很快將他的棉褲浸透了……近處的兩個人狂奔而來,趕緊連拉帶拽,好不容易才把他拖了出來。
瑟瑟發抖的他被大家送入附近的蒙古族牧民家。主人把他請到熱炕頭上,拿出熱呼呼的奶茶給他驅寒。當影友們肚子亂叫的時候,牧民又用河魚招待遠方的客人。熱酒飄著濃香,話語浸著感激。
--這位牧民就是金大哥,一個敦厚的男子漢。
我是女人,更是一個攝影人。
幾年前的夏天,我是讀著金大哥的故事初踏上林區的。大哥個子不高,麵色紅潤,見到我們幾個攝影人笑得格外燦爛。一家人忙裏忙外,又是弄飯,又是安排住處。睡在熱炕上,奔波了一天的疲憊都跑到了九霄雲外。
次日天不亮就起了床,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攀登,終於衝破大霧到了望火樓山頂。好家夥,腳下雲霧茫茫,浩浩蕩蕩。陽光一照,變化萬端,猶如浩瀚的大海。近處樹林層層疊疊,遠處山巒影影綽綽,虛無縹緲,令人蕩氣回腸。
這一次我是“摟到了”好片,獲得了出乎意料的成果。走時我與家人握手擁抱,以最誠摯的禮節感謝大哥一家。當我張開雙臂走向大哥的時候,他的臉更紅了,雙臂向下垂著,一下抓住了我的胖手。我也隻好順勢握了握,但感覺表達很不到位,仿佛奔騰的河水不合時宜被阻了個彎,別別扭扭地向前流去。
同來的攝影者,瞧著我就樂,說大哥可享受不了這個哈。
第二次機會,說來就來。
再進林區是一年後的冬季。真是寒氣茫茫,霧鬆浩蕩,到處是銀白的世界。可就在這裏,我一不留神感冒了,渾身沒勁兒。金大哥親自熬了一鍋薑湯,給我和朋友們趨寒。又燉上了老母雞肉,為我增加營養。還派兒子到十多裏外的小鎮,買回了感冒藥。
兩天後我恢複了體力,就要告別。我有些激動,大哥搶先抓住我的手,也許是防止我衝動,再要擁抱。我隻好牢牢抓住大哥粗糙的手,一時不知說啥好,淚就在眼窩裏轉來轉去。
同行的攝影者也扭過臉去,不再嘲笑了。
擁抱,是一種願望,更是一種期待--很快進入秋季,踏著滿眼的金黃,我第三次進山。
這次我給大哥帶來了治風濕的藥,都是城裏最好的。早年金大哥常年跑山,落下了嚴重的風濕症。盡管這些年不再上山打獵,改為養牛羊,可老毛病時常犯,很疼,有時走路都吃力。
拍攝結束,滿載著秋的收獲,影友們又要踏上歸程。金大哥送我們到門外,他還是那樣矜持和依依不舍。我不再讓他拉我的手了,而是主動張開雙臂迎向他,我下定決心了卻我許久的心願。大哥也動情地打開他那並不寬大的臂膀,向我走來。可是就在接觸的一瞬,他卻側了身,幾乎是用肩膀頂了我胸一下,便把兩雙手抓到了一起。
這是一種獨特的擁抱,盡管還很不到位,但“意思”到了。
可剛握了手後,大哥就急匆匆將手抽出,轉身快步閃進了屋門。
開始,同行的攝影人看著我還竊笑,也許是在祝賀我的陰謀得逞。轉眼就笑不出來了,他們,分明看到了匆匆進屋的大哥眼裏浸著許多淚,亮亮的。
耳邊鬆濤陣陣,東方霞光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