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詛咒的“石頭”

第二十二章 颶風

　　小國飄搖在颶風中，他飄搖在小國裏。

　　狂風像鬼怪吼叫，暴雨如翻江倒海。這是百年不遇的颶風，作為剛上任不久的外交官，張中華和夫人第一次感受到了風的肆意、雨的張狂。此時，室外傳來猶如天塌地陷的陣陣巨響，從門縫外望，天空黑壓壓一片，瀝青氈片、洋鐵皮和成片成塊的房頂建築材料在天空翻滾，不時看到完整的房頂在空中急速地飄飛，恰似《天方夜譚》中描述的飛毯。眼看著固定在使館門口重重的銅牌，像紙片一樣被風吹走。附近的一座木屋像氣球被風刮起十多米高，落下來重重地砸在一輛汽車上。一台大冰箱像球一樣，在風中滾出幾十米，掉進了鄰居家的遊泳池。不遠處一排平房，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在風中依序倒塌，隱約可見屋中鑽出的脫險人影。不知從何處刮來一頭牛，不偏不倚地落在我們和鄰居之間的鐵籬笆上，籬笆齒從牛的右側深深地插進腹部……

　　目睹這驚心動魄的情景，才理解了為何此地人們近日談風色變了。

　　他是前幾日才被派到中國駐安提瓜和巴布達大使館任代辦的。昨天，他從電視上得知這裏將要來颶風的。安提瓜總理伯德發表電視講話，表情凝重，語調低沉，甚至含有幾分悲淒地宣布，安提瓜就要遭受一場巨大的災難……

　　他不以為然，在中國台風也沒什麽吧。不過，次日清早，他還是驅車在首都主要街道轉了一遭，見人跡寥寥，幾乎全城空巷，大小樓宇房屋、門窗一律釘死，像一個個豎立的巨型木箱。政府辦公大樓空無一人，偶遇個別出入者，行色匆忙。他馬上抓起電話，給多功能展覽中心打了過去，吩咐做好準備，迎接颶風的到來。

　　上午，他請人幫助把室外的空調和發電機等設備加固好。這時天色驟變，一片黑黃雲團壓了下來，來幫忙的趕緊撤走了。他們剛離開使館，一股強勁的風頭猛烈地撲了過來。他幾步跳進屋裏，回頭掃視一眼院子，發現國旗尚未降下，急忙轉身去降旗，門已被強大的氣流擠壓住開不開了。在狂風暴雨的肆虐下，國旗頓時化作一團紅色的焰火般被撕得粉碎，刹那間消失，隨即旗杆也從焊接處折斷。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此時，屋內的床鋪桌椅及各種家電被風刮得滿地亂轉。一棵大樹砸在房上，砸毀了房的頂架，砸穿了二樓地板。水從二樓瀑布般地灌下來，同時從門縫、窗縫也嘩嘩地向屋內灌水。室內的水很快從腳脖子漫過膝蓋，張中華和夫人好像處在一艘正在沉沒的船的底艙。他倆把保險櫃和鐵皮文件櫃的錢賬及重要文件，分別裝進塑料口袋，然後極為艱難地把保險櫃等移到安全處，底座墊高。人在特殊的險境中會爆發出超體力的能量。這些平時需要四五名小夥子才抬得動的鐵櫃子，兩個身單力薄的人，竟然也搬動了。

　　然後，倆人倦曲在一張辦公桌上，背靠背地坐著，頭頂塑料布，不一會兒就憋得受不住，捂得滿身大汗，隻好把塑料布掀開，任憑風吹雨打，反正全身早已成落湯雞。這時，他還在擔心，正在為安提瓜修建多功能展覽中心的200多名工程技術人員和施工工人，絕大多數住在現場的簡易工房裏，他們會怎麽樣呢？

　　突然“哢嚓”，接著“撲通”一聲巨響，一個龐然大物撲倒在房上。鄰居家的一棵大樹被連根拔起，樹幹倒在大門口，樹冠砸在屋頂上。緊接著另一撕裂般巨響，一塊釘在窗子上的護板被吹斷，用鐵絲拴牢的鋁合金雨簾“咣！咣！”幾聲隨風而去。這一來，超過12級的強氣流直接衝進屋裏，吹得屋裏的鍋碗瓢盆、辦公文具團團亂轉，丁當作響。倆人把寫字台移到背風的角落，上麵再摞一張書桌，兩個人曲背彎腰地趴、坐在中間。原先隻擔心房子倒塌會把我們砸在裏麵，現在還得當心會被龍卷風裹走。

　　此時，他們自己也正處在生死界點上。

　　連續狂嘯怒吼了十幾個小時的風魔，大概自己也已筋疲力盡，偶爾也驟停一兩分鍾。事後方知，這叫風眼，是最危險的時刻，有人以為風停了，則出屋就被突然襲來的風裹挾走，摔死在幾十裏外的荒郊野嶺。

　　二十個小時過後，風雨似乎不情願地漸漸小了，遠去了。

　　他急忙再抓起電話的時候，一切電信中斷，無法聯絡。

　　他想開車出去，門口被倒下的大樹橫死，況且前麵的路也不通。他甩開大步，匆匆穿過一個個廢虛和驚慌的人們。

　　展覽中心工地的工房被夷為平地。撤回駐地的人員集中在一座二層樓房內，颶風把房頂吹掉後，樓上的人隻好鑽到樓下，一個緊挨一個地靠在一起。這期間，他們聽到遠處有呼救聲，冒著極大的生命危險，跑到另一座樓，救出一家七口人。

　　事後，這戶獲救的朋友幾次誠懇地說，在他們的生死關頭，舍生忘死救他們的不是他的緊鄰同胞，而是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