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詛咒的“石頭”

第二十章 老獵手

　　被送上手術台的時候，他平日炯炯有神的大眼卻很黯淡，棱角分明的大嘴緊閉著，一聲也不哼。

　　他得了絕症。

　　年輕時的老獵手，就稱得上神槍手了。他父親在偽滿時曾為溥儀狩獵，倍受恩寵。當他按祖上的規矩接過父親傳給他的槍時，又被日本人逼著幹上這行當，幾經磨難，數次虎口脫險。一杆槍打遍幾百裏山野，倒在他槍口下的獵物無數。野獸遠遠地見他魂飛魄散，紛紛遁入山林。

　　那日，正遇晨霧，到處是白茫茫的世界。他趟著沒膝深的雪，向一座山包奔去，胡須上掛滿了斑白，雙腿沉重而堅定。他哪管肚子“咕咕”直叫，隻管朝前走，身後是一行彎彎曲曲的雪窩，還有緊緊跟隨的獵犬“黑虎”。

　　突然，山包上閃現了獵物--一隻呆立的驚恐萬分的麅子，綢緞似的皮毛披著金光，在日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

　　他正欲瞄準，山風忽起，麅子影影綽綽。待拭了下眼後，山包上竟什麽也沒有，隻有“呼呼”作響的風，掀起滿野的雪向他劈頭蓋臉地打過來。

　　他習慣地用力抖落滿身的雪，雖然自己不年輕了，但他仍感到自己的青春猶在，又敏捷地奔上山包。“黑虎”也不敢怠慢，幾次縱跳趴在他的膝下。

　　山風漸漸停了，四周一片寂靜，隱約傳來鷓鴣慘慘的叫聲。忽然，他發現山坳裏飄過來一個亮點，且越逼越近。老獵手迅速趴進雪窩，隨手嫻熟地順過蘇式獵槍，將右手指扣在板機上。

　　此刻他斷定，又是那隻該死的麅子來撞槍口了。

　　真怪！這家夥忽大忽小，而且極耀眼。他無法瞄準，手顫動不已。

　　“唉--”他歎了口氣，心想：我老了麽？可無論如何我要打到它，好幾張嘴都在等著哪。於是，他用力眨了眨掛著白霜的大眼，像往常一樣，輕輕地扣動了板機--

　　“叭！”地一聲，血光一閃，這家夥應聲搖晃一下，極不情願地倒下了。“黑虎”箭一般射向目標……

　　這是一個悲壯的情節，竟使老獵手的兩眼發直，布滿血絲，像雪地滴血般殷紅。

　　這是一雙水靈靈的淚眼，一隻離群的幼鹿，一個年輕而聖潔的生命！

　　從此，老獵手病倒了。懸崖下有一杆摔斷了的槍。

　　太晚了，出了手術室的老獵手已奄奄一息。臨死前，他忠告兒子們，誰也不準再幹這殺生的行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