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美香是我小學二年級的班主任,長得不算太漂亮,但挺能打扮的,加上家庭出身不太好,所以在那個年代就是毛病了。
學校是革命的前沿陣地,鬥爭也相當激烈。首先把她的名字給改巴了,變成了“劉美臭”。接著就派人調查她父母在解放前的情況,讓她坦白交待,和家庭劃清界線。接著就是學校有些政治活動也不準她參加了,穿著自然也不講究了,整日沒了笑臉。
我是一個“全民皆兵”的紅小兵,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對偉大領袖還是無限忠於無限熱愛的。正因為如此,我才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離學校不遠的後山坡上,就有一條“國防公路”,當時也就是沙石的。有一次放學後,我和幾個小同學到公路邊兒玩。我偶然發現公路的裏程碑上有粉筆字,就好奇地過去看。隻見上麵隱隱約約寫著“打倒XXX”的字樣--“反標”!這還得了!
這事兒如果不說也就啥事沒有了,但基於對偉大領袖的熱愛和對壞人的無比仇恨,就是給我個萬八千的也不行--趕緊報告老師!幾個同學一致認為應這樣。
我們首先報告了劉老師。她皺了皺眉,還表揚了我們--我心裏很高興。
翌日,正上著課,校長就怪怪地把我叫了出去。到了校長室,我一眼看到一名穿公安服裝的大人坐在屋裏--才知道這事搞大了。
公安用警惕的眼睛盯著我,讓我先說一下發現的經過。接著就用懷疑的口氣說,別人沒發現,你怎麽會發現?從筆體上看,好像是小孩寫的,你怎麽看?
這一問把我給弄懵了。最主要的還是來氣,你有能耐去找寫反標的人,你癩我幹啥?我心裏那個委屈呀,眼淚就情不自禁地下來了。
這一哭,公安就懷疑我了。說是你寫的就是你寫的,說了就是了,想蒙混過去是不行的。我說不是我寫的麽……他不信,我就隻有哭的份了。
後來他讓我寫了一些字,也就是對對筆體。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我認認真真地寫了,淚水濕了半張紙。公安拿紙出去研究了半天,估計是沒什麽收獲,就又讓我寫了遍經過……
回家時已經很晚了,媽媽問我幹什麽去了,我說在學校值日了。
心裏惴惴地過了兩日,卻忽然聽說“劉美臭這母狐狸是個現行反革命--她把反標寫到了公路的裏程碑上,還裝成小孩寫的……”
開始我還不相信,後來給我們代課的老師說,是劉美臭自己交待的,她受不了無產階級的強大壓力,這是東風壓倒西風的又一鐵證。
我恨這劉美臭!是她搞得我哭了好幾場鼻子,是她險些讓我“背了黑鍋”。上課時我把她畫得很醜,還在旁邊寫上打倒她的大字,又在她名字上打了個大紅叉。
此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也不想見到她這種壞人!
多少年後,“文革”結束了。當我正在上初二的時候,我再次見到了劉美臭。她還教我們課,打扮得還不錯,但明顯地老了些。
課後她高興地對我說,那種黑暗的日子總算過去了--當初不是為了救你,我是不會承認寫反標的。
我說這麽說反標不是你寫的了。
她說我們都是受害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