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有啥別有病,沒啥別沒錢。這理論一點兒也不假,我倒在病床上,就連老伴遞給我檢查報告單時的眼神,別提有多痛苦、多淒慘了。那上麵說我肝部有個好大的陰影,情況不太好。唉,這著實應驗了那句歇後語:死孩子掉井--沒治了。
這我是早有預感的。近兩天,老伴和陪護小秦遲遲不將報告單給我,那眼神和行為都怪怪的。這就很說明問題。唉,為官三十載,兩鬢已斑白,死不足惜呀!雖然大夫說還需要進一步做病理探查,我斷定這隻不過是個安慰而已。這事兒我經曆得多了,有的到死自己還不知道哇!
還是局裏副手老王說得輕鬆:人固有一死嘛!我發現他的態度與往日異樣,是空著兩手來的。還把大夫拉到一邊直咬耳朵,臨走時仿佛很是得意。
這兩天高幹病房內,極寧靜、孤寂,我一向青睞的侯處長也不見了,還將小秦調回去搞什麽材料。手機也不響了,沒電了似的。平日裏來往的好友、關係單位頭頭也沒了聲息,好像在我先前死掉了。
這日,老伴剛剛出去不久,鄉下的胞弟竟佝僂而入,帶來我愛吃的粘麵饃。我鼻子一陣陣酸楚,一串串淚滴落到他那瑟瑟抖動的如榆樹皮似的手背上。
門又輕輕開了,局裏更夫老於頭挪進門來,將兩聽罐頭和一些水果顫巍巍地堆在床頭櫃上,站在沙發前執意不肯坐,兩眼發滯。
這老於頭兒哪樣都好,就是願喝兩盅,上月酒後上崗被我狠狠地訓過一通,還被我扣了獎金。“局長,您多保重呀!”他說完,滿眼噙淚地退出病房。
胞弟隨後送他出門。半臥在床,很寧靜。我長籲一口氣,無力地閉上雙眼,開始靜靜地反思我的大半生,功過是非,成敗榮辱。特別是我的失職、失查,竟如我的疾病般嚴重。毫無疑問,這世態炎涼也與自己有關喲!我是沒希望了,可社會該是有希望的,青年是有希望的。假如我能康複,我會不遺餘力,廉潔奉公,振興一方嗬!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隻有在九泉之下為之祈禱了。
突然,“咣”的一聲,老伴瘋也似地破門而入,手舉幾頁白紙亂嚷:“老頭子!不是癌……血瘤,血瘤嗬!”
正值我懵懂之時,老伴“叭”的一個吻在我腦門兒上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