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風景

第九節 傳家寶

　　奶奶的兒媳--我們還不到七十歲的娘，在中國加入世貿那一年，她生命的時針定格在陰曆十月十三日。這一天，成為娘的忌日。以後，每縫年節，妻子都要把娘的照片擺在案上，放上水果、食品祭奠。我相信，其他兄妹無論有沒有這種形式，他們心中的憂傷肯定都是一樣的。正像詩句裏說的：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娘就活在她的親人們心中。

　　娘整整比奶奶早走了七年。從這七年的歲月裏，讓我們感覺到，娘的突然離世，受打擊最大的，應該是奶奶。娘從五十年前踏進徐家大門的那一時刻起，她的生命就與奶奶融合在一起；從此，在奶奶的生活裏，早已經適應娘的存在。也可以說，奶奶一生中最難熬的日子，就是娘死後的這幾年。

　　當徐家媳婦那年，娘才十八歲，她好像就是為了依服奶奶、順從奶奶、侍候奶奶而來到徐家的。這五十年，如其說她是奶奶的兒媳，不如說她是奶奶的女兒；因為，娘不僅把奶奶當婆婆，更是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親娘。

　　五十年前的伯才二十露頭，那時還沒有當“幹部”，而是在村部裏幹些雜務，也就是跑腿的。那時候家裏窮，窮得一提起給伯娶媳婦，就讓奶奶愁得睡不著覺。為了給伯娶媳婦奠定物質基礎，奶奶作主，讓姑姑提前出嫁。姑嫁的，是相對富裕的姨家表哥，隻有這樣，才能換回些彩禮。雖然伯心疼妹妹，堅決不同意這樣做，但在民主表決時，他還是以一比二的劣勢敗給了姑和奶奶。姑的出嫁，才使伯能夠將娘順利地迎娶進門。娘的娘家也是窮苦百姓，基本沒有什麽陪嫁，連娘結婚那天穿的衣服，也是姑的，更不用說其他了。

　　娘一生養育了五個孩子，其中一個在三年自然災害期間夭折，娘將剩下的兩兒兩女，含辛茹苦地養大成人，並分別成家立業。徐家在程樓受到大家的普遍尊重，不僅僅是因為伯當幹部，還因為徐家有一個傳家寶：孝順。娘對徐家最大的貢獻，除了為徐家延續香火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將徐家的這個“傳家寶”繼承並發揚光大。

　　程樓民風淳樸，對孝順這兩個字，還是當作一回事的。在伯去世的時候，左鄰右舍來家裏幫忙，其中他們談到大哥、二哥對伯的孝順，個個翹大拇指。來自娘的娘家--賈家的一個表哥說：徐家的這個傳家寶，方圓幾十裏是有名的。

　　既然是家傳，自然是自上而下的：奶奶對曾爺爺的孝敬，雖然我們沒有親眼看到，但在程樓是有口皆碑的。到了娘這一輩，她對奶奶那態度，確實讓我們理解了孝順是什麽。

　　如果說婆媳在一塊，五十年沒紅過一次臉，有人可能認為這是神話。但這個神話，就在娘的身上實現了。過日子難免磕磕碰碰，但遇到與奶奶意見不合，娘就來個退一步海闊天空；受到委屈，頂多自己躲在一邊抹眼淚，自行消化。有時子女為娘報不平，娘一句話就給擋了回去：就憑你奶奶當初沒有舍下你伯和姑，我們就要孝敬她一輩子。是的，娘將對伯、對徐家的感情，都融入了對奶奶的孝敬裏。直到自己也是近七十歲的老人了，娘仍然給奶奶端屎端尿。連姑都說，娘與奶奶的關係，比她這個當閨女的還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