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風景

第一節 特殊任務

　　在近七十年的黨員生活中，伯有很多值得炫耀的往事，但有一件，卻是他不願提及的：就是在他入黨那一年，被奶奶狠狠地打過一次。

　　奶奶這一輩子，一共打過三個人：一個是偷偷報名參軍的丈夫，一個是克扣爺爺軍餉的那個表親。還有一個，就是也想偷偷當兵的兒子。而且，不止一次。

　　因為爺爺的當兵離家，使奶奶接連失去了三個孩子，這個打擊不是一般的大。然而，更讓她驚恐不安的是，伯竟然也有這個可怕的念頭。

　　伯想當兵，當然是有因由的。

　　事情還得從清河、冀魯邊兩區合並，成立渤海區黨委和渤海軍區的那一年講起。是年夏天，設在楊盤的偽警察所和偽據點，接連被端掉，不久，黃夾的偽據點也被攻克。這幾個地方，離程樓都比較近，給村子帶來的影響很大。

　　在這個過程中，伯認識了一位姓王的大叔。這個王叔，好像是地方武裝的隊長，人家都叫他王大隊。在攻克楊盤和黃夾的偽據點時，王大隊配合某軍分區行動，巧合碰了上伯。

　　伯記得很清楚：那天傍晚，他與彩文、玉山兩個夥伴在村南邊的灣裏洗完澡，正準備回家，突然聽到南邊傳來槍聲，然後就看到三個人，沒命地朝村裏這邊跑，並鑽進了灣後邊的一堆草垛裏躲起來。不一會兒，後邊又追上來幾個人，其中一個長得很醜的大黑臉，左右瞅瞅，然後問伯他們：剛才看沒看見跑過來的那幾個人？伯搖搖頭。就在黑臉要走的時候，伯叫住了他，問：你們追的是什麽人？黑臉說當然是二鬼子，還能是誰。伯又問：你們是幹什麽的？黑臉說我們是八路軍遊擊隊，專打鬼子的。伯和小夥伴們聽了，這才指了指灣後小樹林旁邊的草堆。

　　後來，伯才知道那個黑臉大漢姓王，還是一個隊長。王隊長他們把幾個偽軍抓住後，專門過來，問伯：剛上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他們躲在哪兒呢？伯說：我們也不知道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如果是好人，我們就要保護。王隊長聽了，讚許地點點頭。就是這位隊長，極力推薦伯給一位首長當勤務兵，教育伯懂得了一些革命道理。據說，後來不久，王隊長就加入了主力部隊，南下並當了一個不小的幹部，改革開放後，在舉辦國際樂陵小棗節時，他還回過樂陵呢。

　　伯和他的夥伴們都知道，跟著日本人幹的不是什麽好東西，背地裏都罵他們二鬼子。當時，那幾個偽軍為了逃命，都脫了偽軍服，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好人還是二鬼子。

　　通過這事，王隊長認識了伯，並了解了他家的情況，知道他根子正，靠得住。幾天後，在攻克黃夾的偽據點時，他找伯幫忙，讓伯立了一功。

　　那天，王隊長找到伯，問他想不想當八路軍打鬼子，伯當然想了。於是，隊長就交給他一個任務：給黃夾炮樓的鬼子和二鬼子們送菜，並想辦法與一個叫老瓜的人聯係。隊長說，隻所以找你，一是因為你在那裏給日本人幹過活，熟悉那兒的地形，再一個，小孩子也不會引起敵人的注意。

　　伯說，剛接到任務後，說不害怕是假的，真要是被對方識破了，那小命就難保了。當然隊長也反複交代，說如果到時真露了餡，就咬牙說什麽也不知道，是誰誰讓這麽幹的就行了。老瓜是一個半老頭子，伯後來才知道，他是八路軍的內應，當他把挖了一個洞、裝了信的土豆，埋在一大堆土豆中交給他時，他隻是朝伯點了點頭。

　　那一次的任務，就這麽簡單地完成了，沒有想像中的驚險和傳奇，在伯的一生中，平淡得可以忽略不計。但有一點，伯說，奶奶當時並不知道他執行過這樣一個特殊的任務，否則，她是決不會讓他去的。對於伯來說，當時對奶奶隱瞞這件事，應該不次於完成送信任務所承擔的風險。

　　就是這件事，讓伯想當兵的念頭找到了合適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