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風景

第四節 拚命

　　當年，奶奶到黃夾找日本人拚命，在當地也是一大新聞。

　　如果不是幾個偽軍死死地攔著，奶奶說不定早被日本人一槍打死了。聽到外邊的吵鬧聲，日本人已經走出隊部，其中一個挎著戰刀的可能是一個小頭目，已經將刀從鞘裏抽了出來，並走向奶奶。做飯的張老頭一看不好，和另一個好心的偽軍一起，將奶奶架起來就走，架到很遠的地方將她扔在了路邊。奶奶爬起來，還要再找日本人拚命，沒想到張老頭一下子跪在她麵前，說我的姑奶奶，你是真的活夠了嗎？你活夠了我還沒活夠呢，你想死但我現在還不想死，一家老小還等著我養活呢。

　　奶奶說我娃可憐呀，胳膊上的肉都被撕掉了一塊，我就是要找他們問問，還講不講理。

　　張老頭說講理？你給日本人講理？日本人就是不通人性的畜生，他們要是講理，就不會到咱們中國來殺人、搶糧食、燒房子了。

　　不講理我就跟他們拚了，一命還一命。說著，奶奶就要再爬起來，被張老頭一把又給按下了，說你知道嗎，如果你再鬧下去，不光你活不了，連我也要受牽連，天地良心，我當初讓你兒子來幹活，真的是出於好心呀，你可不能害了我。

　　聽到這話，奶奶才稍微清醒過來。是的，做人要耿直，自己隻顧心疼自己的兒子了，把張老頭這一邊給忘了，人家讓孩子跟著他來黃夾幹活，真的是出於好心。奶奶向炮樓那邊望去，發現幾個日本人正向這邊瞅，其中一個日本人還端起了槍，正向這邊瞄準。砰！這個龜孫還真打了一槍，子彈擦著奶奶的頭皮掠過，射在她身後的棗樹上，樹幹上立馬出現了一個深深的子彈洞。這還是好的，先嚇唬嚇唬你。張老頭已經感覺到了危險，他哆嗦著嘴對奶奶說求求你回去吧，求求你了姑奶奶，日本人不是人，他們要是真的生氣了，什麽都晚了……

　　是的，日本人要是真的生氣了，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殺人就象踩死螞蟻一樣輕鬆。幾十年以後，伯還大致記得當時情形：那天，他按照張伯伯的吩咐，幫助他往灶房抱柴禾，在經過院子時，兩隻大狼狗也不知是從哪個方向竄出來，嗚地一聲就撲向了沒有任何防備的他。伯被撲倒了，沒命地大聲呼救，但旁邊站著的兩個日本兵，不但不問，還在一邊哈哈笑。張伯伯聞聲從灶房跑出來，對狼狗大聲嗬斥，並用樹枝驅趕，最後狼狗才鬆開了伯的胳膊。也虧著伯當時還穿著夾襖，不然就不僅僅是被咬下一塊肉，至少要被兩隻畜生撕碎一條胳膊，很可能會丟掉小命。

　　那兩隻狼狗是日本人故意放出來的，還是自己掙脫的鏈條，不得而知。後來猜測，很有可能是日本人為了取樂，故意將狼狗放開的。伯回家後，奶奶看到他胳膊上被咬的幾個血洞和掉下的一塊肉，心疼得要命，忘記了害怕，要找日本人拚命。如果不是張老頭從中周旋，奶奶肯定早就沒命了。

　　正是有這些刻骨銘心的經曆，膽戰心驚的奶奶更是不放心伯，從此再也不敢讓他離開自己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