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期間,我曾接觸過樂陵一位姓陳的史誌專家,他對樂陵市的抗戰史有較深入的研究,也走訪過很多烈士家庭,這其中就包括程樓的奶奶。他說:每一個鮮紅證書的背後,都有孤兒寡母的悲慘故事。奶奶,隻是其中的一個代表。
五個孩子,在兩年之內死了三個,這都是在爺爺當兵期間發生的事。從爺爺一九三八年當兵起,年輕的奶奶就為他守活寡,到一九四二爺爺犧牲,又讓奶奶成為事實上的寡婦。直到二零零八年奶奶去世,她為爺爺守了整整七十年的寡。
七十年,兩萬五千五百多天,奶奶顛著那雙小腳,是怎麽從生命的那一頭,一步一步挪到生命的這一頭?
當然,浸染漫長歲月的,並不都是血淚。在遠遠的天垠處,總有一顆不落的太陽,在滿足著黑夜裏那雙尋求的眼睛。兩個孩子年幼無知,曾爺爺也是癆病在身,奶奶在明確知道爺爺犧牲的這些年裏,能夠忍辱負重,給徐家苦苦支撐,並最終從血淚中走過來,就是因為她心中始終有一顆不落的太陽。
要把徐家的後代扶養成人!這是奶奶堅守的信念,是她含辛茹苦的動力。為了孩子,她可以做出所有的犧牲。當然,有犧牲,也會有所得。苦難,是組成奶奶人生的重要元素,是她經曆的一個組成部分;而安樂,也是奶奶應該得到的補償。在沒有了爺爺的這幾十年裏,奶奶曆經的風雨人生,不是用我等拙筆可以描摹的:由青絲而銀發,從水深火熱、擔驚受怕,到子孫滿堂、安享晚年……奶奶的百年人生,不能說驚濤駭浪,至少也是波瀾壯闊。跋涉於黑夜與白晝,徜徉於生死和冷暖,棗樹上飄落的每一枚葉片,都紀錄著來自日月星辰的孤獨。是的,奶奶的走過的風景,是孤獨的。在那個獨一無二的風景裏,她需要的不一定是認同,更不可能是憐憫;也許,真正地麵對自己,讓靈魂在田園裏自由舒展,才是她內心安寧的最充分的理由。
§§第六章 日本人的狼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