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風景

第九節 家訓

　　對待好人，你要比他還好。這是奶奶的一句座右銘，也是她為人處事的前提。這句話好實踐，反正就是個好唄，怎麽都不怕過分。

　　但另一條，奶奶卻沒有做到：遇事多忍讓，走過去，就是晴天。這是徐家家訓之一，也是奶奶的另一個座右銘。可遇到爺爺的軍餉被克扣這事，奶奶卻沒有忍下來，反而找表親拚了個天昏地暗、翻江倒海。所以，我理解奶奶所謂的忍讓，並非無原則的懦弱。針對這件事，奶奶專門總結了另一句名言：對付不要臉的人，隻能用不要臉的方法。

　　找到成非後，他先是死活不承認，說都是親戚，我怎麽能做那種缺德事呢？但在事實麵前，他終於抵賴不過去，後來不得已還是承認了。但是，他咬牙說那隻是自己遇到了臨時困難，是暫時借的，還說等以後有錢了，會加倍奉還的。

　　奶奶氣得當場吐血。這樣的賴皮還算個人嗎？你借人的錢，卻不讓人家知道，害得人家子女餓死的餓死，送人的送人，這與強盜有什麽兩樣？那錢，可不是輕易得來的，是男人在外的賣命錢，不要說親戚了，就是陌生人也做不出這樣喪良心的事，與這樣不要臉的人再講情麵，就真的對不起死去的親人了。於是，奶奶什麽也不再顧，終於撕破了臉皮。

　　那一架，打得十分厲害，用凶險或凶猛形容都不過分。奶奶說，那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與外人打架，但就是這一次，煉了她的膽量，揚了她的威名，因為，她讓一個壯得像大糞一樣的男老爺們尿了褲子。

　　成非根本就沒想到，像奶奶這樣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人，打起仗來會那麽不要命。她先是朝他臉上吐了一口，他以為是痰，可用手抹了一看，才知道是血，這本身就讓他怯了一層。緊接著，奶奶就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領，他左閃右擰，想甩掉奶奶，但沒想到奶奶的手那麽有勁，一如打了死扣的老虎鉗子，根本掙脫不了，於是成非就在原地轉起圈來。奶奶被他轉得雙腳離地，騰空而起，從遠處看就像抓了繩子在蕩秋千。轉了十幾圈後，奶奶沒有被擺脫，成非倒是把自己轉暈了，一頭栽到地上。等他徹底清醒過來時，看見奶奶手持鐵鍁，已將家裏的鍋碗瓢盆砸個稀巴爛。最後，當奶奶站在他跟前，再次將鐵鍁高高舉起時，看了看他眼前地麵上的一灘水，呸一口，將鐵鍁從他頭皮上扔過去，這才轉身揚長而去。成非終於感覺到了什麽，他低頭瞅了瞅：自己的褲子確實濕了。

　　程樓有一個女高手的傳言從此四起。據說，還真的就有人到程樓找奶奶，想一探虛實，直到發現奶奶是個三寸金蓮，與傳言中的武林高手相差懸殊才罷休。

　　那天，奶奶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曾爺爺，他領著伯和姑來找她了。原來，曾爺爺感到了不大對頭。一大早，奶奶就把伯和姑交給了他，說：伯，這兩個孩子交給你了，他們可是你徐家的後代啊。曾爺爺一聽，奶奶話裏有話呀，想問個詳細，可奶奶沒容他說話，轉身就走了。曾爺爺不放心，就帶著孩子們出來找她。奶奶看到他們，眼淚這才嘩嘩地淌下來。是的，奶奶當時是做好準備要與成非同歸於盡的。這個不是東西的太欺負人了，虧著爺爺還這麽相信他。

　　爺爺的這個表弟，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個混子。年紀輕輕的，不好好過日子，但吃喝嫖賭卻樣樣精通，而且臉皮特別厚，就在與奶奶打架後沒多少年，這人竟然還有臉提著口袋到奶奶家借糧食，奶奶看在死去的爺爺份上，沒有再打他一次就算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