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風景

第七節 爺爺的軍餉

　　原來爺爺當兵還是有軍餉的。這與我以前了解的不一樣。

　　我過去以為，八路軍實行的是供給製，自己種地，自產自銷，根本用不到錢。更幼稚的想法是，為了消滅侵略者，當兵的連生命都置之度外了，都是盡義務，忽略了很多當兵的也是拖家帶口，也需要錢。

　　通過奶奶親身經曆的故事，我才知道，爺爺那時當兵，也是給錢的。

　　話說那年奶奶要飯到陵縣，不隻沒見到男人，而且還死了一個女兒，可謂悲慟之極。一路要著飯回到家時，不覺已到了麥收季節。那一年的麥子收成不好，不到平時的二分之一，除了上交征收糧外，就所剩無幾了。後來，奶奶把將其當寶貝一樣收藏的一筐棗兒，背到集上換了油鹽和幾斤地瓜幹，糊弄了一些日子後，眼看就又到了初秋。家裏揭不開鍋了，奶奶就打算到娘家再借些糧食，再顧臉麵，總不能眼看著餓死人吧。在這骨節眼上，發生了一件讓奶奶十分生氣的事。

　　這天傍晚，家裏來了一個客人，叫劉本真，爺爺的戰友。其實劉本真也是程樓人，而且是和爺爺一塊當的兵；但與爺爺不同的是，他是一個孤兒，在程樓已經沒有任何牽掛。解放後，劉去了東北，並在那裏的一家知名工廠當了大官，在他有生之年屈指可數的回樂陵幾回裏，每一次都會到奶奶家看看。

　　那天，劉本真執行一個特殊任務，正好要路過茨頭堡。爺爺就私下裏托他給奶奶捎些東西，並讓他問奶奶：今年初讓別人給家裏帶的錢，都捎到了嗎。奶奶一聽不對勁，說今年爺爺從沒有給家裏捎過錢呀，要不還出去要飯，連累二女兒死在外地，自己也差點死在外邊當了野鬼。劉本真說，爺爺給他講過，那個捎錢的人回去說，當時到程樓找到奶奶家，但家裏沒人，於是就給了爺爺家的一個表弟，好象叫什麽成非，讓他轉交給奶奶。奶奶仔細回想了一下，那段時間裏，自己好像帶著孩子回娘家住了一些日子，公公又住在另一個院，一般還不開門。奶奶還想起來：從娘家回來後，成非是來家看過一次，問家裏有什麽困難。當時，他見奶奶從娘家帶回了糧食，還陰陽怪氣地說：到底有個有錢的娘家好啊，餓不著人。當時奶奶還想：這個表親有點怪，平時很少關心她娘幾個的，今天怎麽想起來了？但也沒往深處想。現在回頭想想，可能成非本來是要將錢轉交過來的，但一看奶奶從娘家借到了糧食，就打消了還錢的念頭，將爺爺的軍餉昧下了。

　　劉本真聽奶奶這樣一說，十分氣憤，當即就要找這個人算賬，被奶奶攔下了。人家一個外姓人，替爺爺來家探望一下，怎麽好意思給人添心事呢？

　　劉本真走後，奶奶安頓好伯、姑，一個人來到了成非家。

　　如果不是劉本真這次來說破這件事，奶奶一直不知道爺爺往家捎錢這回事。自己被人算計了，還被蒙在鼓裏，想想餓死的兩個兒子，想想死在要飯路上的女兒，奶奶氣得真是要發瘋。成非呀成非，你還是親戚，你能忍心扣下孤兒寡母的救命錢，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成非是爺爺的姨表弟，在爺爺當兵前，兩家走得還不錯，誰知這樣的人不念親戚情分，也辦缺德事。後來通過連恒等人得知，在前一年的春節期間，爺爺就曾讓人捎過五塊大洋，托成非轉手交給奶奶，那一次，他就扣下了兩塊，隻給奶奶三塊；這一次，他的膽子更大了，爺爺捎回六塊銀元，他幹脆全部私吞了……

　　奶奶說，她的潑辣，其實就是從那次與成非打架鍛煉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