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與奶奶之間,能不能用愛情這兩個字來形容,在行文前,我思考了很久。我總覺得這兩個字太輕。看看現在的年輕人,什麽樣的事都往愛情身上扯,但還真不把愛情當回事,早上還卿卿我我、死去活來,下午就分道揚鑣、你死我活。愛情這兩個字的意義,已經被寬泛化了。但是,不用這兩個字,一時還真找不到更合適的字眼來代替。
奶奶和爺爺的結合,她自己不願多說,別人也不便多問,那樣畢竟顯得對老人不恭敬。也許,奶奶認為沒有什麽可說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從古到今,都是最自然的事情。但對我們來說,卻想一探究竟。作為後輩,覺得奶奶那個年代很神秘,覺得奶奶所經曆的愛情,肯定與現在不一樣。誰沒有好奇心呢。
通過不同的途徑,我們了解到,奶奶和爺爺的愛情,有不同的版本。如果說流傳於當地民間的第一個版本具有浪漫主義色彩,那麽,這版本二,就是古老的黑白照,應該是屬於現實版的。
爺爺與奶奶的結合,是奶奶的舅--我們的曾舅爺爺做的媒。
這個故事,更具有戲劇性:有一天,曾舅爺爺路過程樓,看到爺爺家的門前放了很多沙石、木材,看樣這戶人家是要大興土木,蓋新房。他就想,這戶人家肯定比較殷實,不知有沒有未娶的公子。說來也巧,這時爺爺就走進了曾舅爺爺的視線,爺爺年輕時也是一表人才,他高大結實、相貌俊美的形象,就給了曾舅爺爺十分好的印象。曾舅爺爺走上前去,與爺爺搭話,並向爺爺討水喝,說走路走渴了。爺爺給路人倒了水。在喝水的過程中,曾舅爺爺問爺爺:準備蓋房呢?
爺爺說是啊,備了這麽多沙石木料,可不是要蓋房。
曾舅爺爺說蓋房準備娶媳婦的是吧,你說的是哪家啊?
爺爺紅了臉,說我還沒說妥呢,快了。
還沒說妥?曾舅爺爺一陣竊喜,問了爺爺姓啥名誰,然後一溜煙跑到他姐姐--奶奶的娘家,將在程樓見到爺爺的情況敘說一遍。曾舅爺爺知道,自己的外甥女--我們的奶奶,這些日子正因婚嫁的問題與父親鬧矛盾,把姐姐愁得吃不香睡不寧。奶奶的父母聽了曾舅爺爺的敘述,自然十分高興,就托媒人到程樓說親,兩家沒問題了,還算開明的高家父母又找個機會,讓爺爺和奶奶兩個年輕人見了一麵,兩個人也都沒意見,最後擇個好日子成了親。
據說,後來奶奶的父母曾埋怨曾舅爺爺,因為爺爺家的景況,遠沒有曾舅爺爺描繪得那麽好;雖說徐家在程樓也是大戶,但那是以前,事實上,到曾爺爺這一輩時,徐家就已經開始敗落,眼下除了一個不大的棗樹行子和幾畝薄地外,並不富裕。那天曾舅爺爺看到準備蓋房的,其實不是爺爺,而是爺爺的鄰居家,他們隻是借爺爺門前的空地放些沙石木料。
我並不想把爺爺塑造成一個好吃懶做的角兒,可現實中的爺爺,確實屬於紈絝子弟。他連最基本的農活都不會幹,從小喜歡的是舞槍弄棒,身邊長年圍著一幫打打殺殺的小兄弟,用現在的話說,爺爺純粹一個不務正業。好在爺爺秉性正直,從沒做過禍害百姓、橫行鄉裏的事,相反倒是好為窮人抱打不平,因此在當地口碑還好。
成年後,爺爺先是做了幾年生意,可能覺得做生意也太辛苦,就認了一個師傅,專門在街上殺牛,賣了錢後,就領著一幫人到黃夾鎮的煙館吸大煙,直到花光了錢才回家。就這樣一個主兒,竟然騙娶了高家如花似玉的大小姐,能不讓奶奶的父母生氣嗎?
曾舅爺爺受了埋怨,心裏不舒坦,就想教育一下爺爺,但據說--也是據說,隻能據說。據說奶奶還袒護爺爺,說爺爺並沒騙他,是她自己願意的。是呀,曾舅爺爺也覺得自己冤,當時兩個年輕人自己也見了麵,互相都很滿意,這事能怪他嗎?
說到這兒,我想到一個問題:解放前,人們的觀念真有那麽開放嗎,讓未成家的青年男女見麵?通過各種方式知道,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農村青年男女的婚姻,一定程度上已經大有進步,自主婚姻的意識正在抬頭,婚前新人見麵十分正常。所以說,奶奶與爺爺的結合,應該是他們自己做的主,怨不得曾舅爺爺。再說了,還從沒有任何人聽奶奶自己說過對婚姻反悔的話;也就是說,打歸打,罵歸罵,奶奶並沒有因嫁給爺爺而心生後悔。
無論是據傳還是旁證,反正後人所知道的奶奶與爺爺的愛情,都是道聽途說。具體爺爺采取了什麽樣的手段俘獲了奶奶的芳心,奶奶又是怎麽看上並死心塌地嫁給了爺爺,對此,奶奶從來都是笑而不語。在以後的生活中,奶奶經常提及,說別看爺爺表麵是個粗人,其實很有心計。但怎麽有心計,她又不說。
奶奶說,爺爺在當兵之前,基本上還算是一個顧家的男人,對媳婦孩子特別有責任心。但他不該去當兵,把整個家都交給她,不然的話,她現在就不是一兒一女,而是三兒兩女。
其實,爺爺當兵,並不能說他對家就沒有了責任心。不然,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把軍餉捎回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