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風景

第七節 好心的村民

　　將爺爺就近埋在蘆葦溝旁後，戰友們就連夜撤走，找自己的部隊去了。讓於長江他們沒想到的是，這個地方兩天後下了一場大雨，經雨水衝刷，爺爺的屍體被暴露在野外。相信如果於長江他們知道爺爺的屍體會被雨水衝出來，他們一定會後悔將爺爺埋得那麽草率。而反過來說，如果不是埋得草率，很有可能在多年之後，奶奶他們再也找不到爺爺的墳墓，爺爺也就回不了程樓。

　　話說爺爺的屍體被雨水衝出來後，被下河張一位姓田的村民認出來：這不是徐排長嗎？爺爺此前在這個村住過多日，因此很多人都認識他。這位好心的村民認出爺爺後，就偷偷地把爺爺的屍體用一領蘆葦席裹了，拉到自家的地裏，在地角重新挖個坑進行掩埋。姓田的好心人還透露一個細節：當時在搬動爺爺的屍體時，從他身上掉出一顆紅棗，小小的，癟癟的，這可能是他打鬼子時的食物吧？活著時沒吃到嘴裏，到陰間再吃吧。於是，他就將棗兒當成爺爺的遺物，撿起來，一同埋進了墳裏。

　　田姓村民做這些時，隻是出於曾經認識爺爺的淡水之交，但他並沒有聲張，也不敢聲張，因當時情況比較複雜，有一些組織對八路軍恨之入骨，他怕遭到報複。直到解放後，田才將此事公布於眾，並因保護烈士的遺體受到了政府的表彰。

　　掩埋爺爺時，為了防止節外生枝，田姓村民沒敢在地麵上留下明顯的墳頭。但他多了個心眼，怕死者的家人以後找不著，他就在爺爺的墳前種了一棵槐樹……從第一次掩埋到再次掩埋，這個過程並不複雜，可一旦被眾多的人傳說，很多細節就走了樣。

　　多年後，奶奶和伯給爺爺起墳時，來到曹縣下河張村，在當地幹部的配合下，找到了那位姓田的好心人。好心人領著奶奶他們來到離蘆葦溝不遠的地方，指著一棵槐樹，說就是那裏。幾十年後，伯還清清楚楚記得當時的那個情節：那棵槐樹有碗口粗，枝幹彎彎曲曲，長得很別扭的樣子，上麵還棲著三隻烏鴉。說來奇怪，這三隻烏鴉好像是爺爺的守護神，在將爺爺的屍骨拉回樂陵的途中，它們一直跟在路上，攆都攆不走。人歇息了，它們也棲息在路邊的樹上；馬車走動了，它們就跟著飛起來，這樣千裏迢迢一直將爺爺護送到程樓。直到將爺爺埋進徐家祖墳，這些靈怪的鳥們，在墳墓上空盤旋了幾圈後，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當時，奶奶也怕領錯了屍骨。事隔這麽多年，黃土下到處是不知名的人骨，誰能肯定這個偏遠地角的墳塋，埋的就是爺爺呢？這個倒不難，因為奶奶知道，爺爺嘴裏鑲著一顆金牙，以金牙認屍就不會錯了。墳塋扒開後，果然在屍骨的牙齒上找到了它。這確定就是爺爺的屍骸，不會錯了。

　　相對於奶奶，程連恒的家人就犯了很大的難為。當時，程連恒比爺爺早犧牲幾天，被戰友們埋在另一個村莊。屍骨是找到了，但不知道哪一個才是連恒的，因為他是與另外兩個戰士合葬的，已分不清哪一個才是他，連親自參與掩埋的於長江也不記得了。最後，玉山的娘隻好將三俱屍骸分別各取了一些拉回了老家。在回樂陵的路上，奶奶一直寬慰著心情很壞的玉山的娘：當兵的都是親人，就算你為死去的親人們做了好事。再說，有一點可以放心的是，在遷回的屍骨中，肯定有一部分是連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