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風景

第八節 在乎[一]

　　我們以爺爺徐振鐸為榮，因為他是八路軍東進抗日挺進縱隊中的一員。但是，在民政部門掌握的曆史檔案裏，卻並沒有爺爺的名字，有的隻是“徐振德”。

　　名字怎麽還能弄錯呢？名字錯了，還是這個人嗎？

　　在爺爺犧牲前，奶奶還真沒在意過爺爺的名字，在戰爭時期發“抗屬證”的時候，奶奶根本就沒認真研究過爺爺的名字是哪幾個字。“抗屬證”又稱“抗戰烈屬證”，是抗日戰爭時期發放給抗日士兵家屬的一種身份證明，是現在《革命烈士證明書》的前身。解放後，該證由國家統一收回，換成烈士證。那時候，可能奶奶認為人比名字重要，人是活生生的，而名字呢，隻是一個可以稱呼的東西。然而，在確切知道爺爺這個人已經沒有了之後，奶奶就變得神經多了，她說：人是看不到了，好在他用命換來了一個小本本。可自從有人告訴她，“小本本”上的名字與爺爺的真名有出入後，就成了她的一塊心病：這個名字絕對不能錯，錯了就不是他了。人沒了，名字也錯了，那這個世界，就真的與他沒有關係了。於是，奶奶在各種場合，通過一切關係，要為爺爺“正名”。剛上來，公社的、民政部門的“公家人”還耐心地給她解釋，並答應一定要給改過來。但奶奶不知道，改一個死人的名字，並不是那麽簡單，要經過好多好多外人不了解的複雜程序，很麻煩，不亞於給一個新生兒上戶口。時間一長，在乎爺爺名字的，就隻有奶奶，人家已經不當回事了。

　　其實，可能早在爺爺當兵報名時，名字就已經開始錯了。後來，奶奶曾經多次找過縣民政部門，多年後，奶奶仍記得那個長著娃娃臉的小個子姑娘，好像叫什麽，對，趙雅。趙雅是個好姑娘，對人十分熱情，做事也認真，她曾費了很大的勁，從落滿了灰塵的一個大木箱子裏，翻出一堆原始檔案，從中終於找到了關於爺爺的生平材料。材料很簡單，隻是讓她也沒想到的是，爺爺的名字有多個版本，竟然有徐振多、徐振鐸、徐振德三種。她把這三個名字一個個解釋給奶奶聽，把奶奶聽得稀裏糊塗，她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也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爺爺：這三個名是一個人嗎？是一個人的話，怎麽會有三個意思不一樣的名字呢？他到底是哪個？哪一個才是他？當時，看到奶奶迷茫而又執著的樣子，趙雅沒有嫌麻煩，說你放心吧大娘，我會向上級反映，好好查一查，給你一個答案的。奶奶點點頭，她也相信這事肯定會有一個答案的，不然不就亂套了嘛。

　　§§第三章 要飯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