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頭十分凶猛的公狼,不久前,它剛剛被頭狼趕出狼群,如今它又回來了,站在土坎上,虎視眈眈地注視著趕它出狼群的頭狼。
岩坎早已看到它了。這裏的年青獵人隻有他敢獨自一人到野狼穀來。不為別的,狼早已被國家定為保護動物,岩坎也早不打獵了。這裏的獵人們都改行幹別的了,野狼穀才又重新有了狼。岩坎到野狼穀來是為了別的事情,正好被他趕上了這野狼爭霸的精彩一幕。
數月前也是在這裏,岩坎看到這頭公狼被頭狼追咬著,趕出了野狼穀。它不肯離開生養它的地方,雖然在狼群的小公狼裏,要數它最凶、最猛,可是,它還沒有長成,當頭還太嫩。就是這樣,那隻頭狼已看出它對自己的威脅,於是,把它撕咬得遍體鱗傷,逼迫它不得不離開了狼群。經過幾個月的將養,現在它又回來了,它長大了。
岩坎發現它還認識自己。那回它就倒在草叢裏,看見有人走過來,示威地低吼著呲出牙齒,但它幾乎動不了了。頭狼的襲擊過於猛烈,令它站都站不起來。
岩坎善意地拿出一塊牛肉,那是他充做幹糧的。“灰灰,”岩坎這樣叫它,因為它的身上全是灰色的毛,幾乎找不出一根其它顏色的毛。“吃吧,吃了它你就能站起來了。”
它早已嗅到了牛肉的香味,用爪子扒拉過去,眼睛卻依然警惕地注視著岩坎,口中發出低沉的“嗚嗚”聲。“吃吧,灰灰。”
大概它餓得太久了,牛肉對它的誘惑太大了,看了一會岩坎,發現他對它並沒有惡意,便把牛肉咬進嘴裏大嚼起來,讓岩坎見識了什麽叫狼吞虎咽。
岩坎索性把背包裏的牛肉都丟給了它。“灰灰,我得走了,吃飽了你就能站起來了。”岩坎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那可是他三天的口糧啊!那次冒著被森林警察抓到的危險,到野狼穀是為了幫媽媽找一樣東西,雖然過去這裏他也來過幾回,自從有了狼群就再沒來過。所以,盡管他不想再違法打獵,過去用的獵刀還是帶在身上的,那隻是防身用的。“灰灰,我走了。”它停住了吞咽,抬起頭看著岩坎,像似認可了他這樣叫它。低低地嗚嗚了一聲,看著岩坎漸漸走遠了。
現在,“灰灰”長大了、長壯了,儼然隱現出首領的霸氣,與它相比,那頭老公狼卻顯得萎頓不堪,它盯著“灰灰”,眼神陰沉,就在這時,岩坎弄出了一點聲響,“灰灰”抬起頭向岩坎的藏身之處看了一眼,也正是在這一瞬間,老公狼突然向“灰灰”發起了猛烈的攻擊。這個狡猾的家夥,它是用故意示弱來麻痹對手,尋找攻擊的時機。而“灰灰”竟在性命悠關的時候還在關心救過它的人!
“灰灰”被老公狼的突然攻擊咬住了脖子,沒等“灰灰”反應過來,已被老公狼壓在了土坎上,脖子上不斷有血流下來。岩坎急了,不知怎麽竟從藏身的山洞裏跳出來,衝著“灰灰”大喊:“起來!快起來!再不起來你就完了!”可他忘了,這是在兩隻狼爭奪首領的戰場上,在“灰灰”和老公狼的那一邊還有幾隻母狼和小公狼。聽到岩坎的喊叫聲,老公狼並沒有停下對“灰灰”的攻擊,顯然它早已察覺到附近藏著人而故做不知。這時,其它的狼一齊向岩坎圍過來。岩坎的處境一下子變得十分危險,若是被狼群撲倒,要不了多長時間,岩坎就會變成一堆骷髏,也許還會更慘。不過,岩坎畢竟當過獵人,臨近危境並沒有驚慌,他拿出打火機點燃了火把,狼是怕火的。岩坎趁著狼群向後退縮的機會爬上了一棵大樹,他知道狼是世界上最有耐力和韌勁的動物,它們會一直圍困到他從樹上掉下來。可是,現在岩坎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好想了,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這時,“灰灰”和老公狼之間的爭鬥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老公狼雖然已經咬住了“灰灰”的脖子,本可以置“灰灰”於死地,可是,畢竟它已年老力衰,那致命的一撲已耗掉了它太多的力氣,它竟不能一下子咬斷“灰灰”的喉骨,就在它喘息的時候,“灰灰”一下子反身起來,反咬住了它的脖子。當“灰灰”的利齒完全切入老公狼的脖頸時,老公狼已無半點反抗的能力,倒在草地上再也掙紮不起。“灰灰”取得了勝利,它昂起頭,全然不顧仍在流血的脖頸,威風凜凜地發出一聲長嚎,引得狼群向它聚集過去,再次向岩坎藏身的大樹看了一眼,帶著群狼慢慢走遠了,隻丟下那隻已奄奄一息的老公狼和一隻母狼,岩坎知道那一定老公狼的配偶,也就是母頭狼。
岩坎慢慢從樹上下來,不敢想象若是“灰灰”沒有獲勝,自己會落得一個什麽樣的下場,更不敢想象若是“灰灰”取得勝利後忘了自己又會怎樣。人們從來都是把狼歸納到無情無義那一撥的,從來沒有聽說過狼也會知恩圖報。不過不管怎麽說,岩坎這回算是從狼嘴裏撿回了一條命,而這條命竟是一隻被他救助過的一隻狼給的。這事說出去誰會相信?
岩坎不敢再呆下去,也不敢走到那隻老公狼和母狼的身邊,他知道:這時的母狼是極具危險和攻擊力的,於是,繞過它們悄悄地走出了山穀。
岩坎再次見到“灰灰”已是幾個月後的一天了。岩坎兩次去野狼穀都沒有找到要找的東西,媽媽急著要這東西,而這東西隻有野狼穀裏才有,使岩坎不得不第三次走進了野狼穀,而這一次又差點讓他丟掉了性命。
這一次他仍是一個人,帶足了兩、三天的口糧和飲水,岩坎爬過一道山梁進入了野狼穀。岩坎知道自己這樣做是違法的,可是,為了媽媽他不得不這樣做。自從野狼穀有了狼蹤就被縣裏封了穀口,但岩坎卻知道另外進去的路,所以,進入野狼穀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
多少年來,山裏就流傳著一個美麗的傳說,說是很久很久以前,有兩個神仙在這裏下棋,兩個神仙下得好好的,來了另外一個神仙。這個神仙卻不懂觀棋不語,隨意支招,手又臭,惹怒了輸棋的神仙。那個神仙發起火來,用雷暴擊碎了棋盤,用閃電劈開了大山,使這裏變成了一條山穀,那些棋子也不知散落到了哪裏,偶有人撿到便稱其為寶貝。岩坎就是為了找到一個這樣的寶貝才不顧生死,冒著被狼撕碎,被巡山員抓起來的危險幾次來到這裏。
岩坎坐在一個土坡上歇息著,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幾個人,幾個手持獵槍、鬼鬼祟祟的人。他們一定是來野狼穀偷獵的!岩坎在第一時間裏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岩坎知道狼皮的珍貴,有的器官還可以入藥,所以,一些喪心病狂的人便不顧嚴厲的法律,一次次進行偷獵活動,使野狼穀的狼不斷減少。
岩坎看到一個粗壯的漢子領頭,沿著山坡下來,身後跟著另幾個漢子。領頭漢子警惕地四下張望,八月的天已經有些熱了,他卻穿著一身狼皮做的衣服,背著一杆雙筒獵槍,腰裏別著一把獵刀。汗已順著他的連腮胡淌下來。偷獵的人相信穿什麽動物的毛皮,就能引來什麽動物,也就能打到什麽動物。
岩坎看得有些發愣,他覺得這個漢子看起來那麽眼熟,好象在哪見過,想了好一會才恍然想起來:這個漢子在電視上見過,叫丁闖,是個被通輯的偷獵者,這人好大的膽子,被通輯了還敢明目張膽出來偷獵。岩坎心想:既然自己在這裏,說什麽也要阻止他們,不讓他們打到那十幾隻好不容易才保護出來的野狼。
那幾個人好象來過這裏,對這裏的地型很熟,岩坎看著他們下了山坡,沿著曲曲彎彎的溝道向山裏走,就也跟在他們後麵盯著。突然,一片樹叢裏發出“沙啦啦”的聲響,丁闖嚇了一跳,端著獵槍向那裏走,卻撲楞楞飛出一隻山雞,“嘎嘎”叫著從丁闖頭上飛走了,還拉了一泡屎,掉到他的頭上。“媽的!天屎!”丁闖罵了一句,繼續向前走,岩坎心裏緊張起來,前麵不遠就是上回看見“灰灰”打敗老公狼的地方了。狼群會不會還呆在那裏?
糟了,岩坎看到了一頭狼,是那隻母頭狼。這麽些天了它還呆在那裏守護著那隻被“灰灰”打敗的公頭狼。它已瘦得皮包著骨頭,看見丁闖他們它已站不起來,但它仍然昂著頭保持著狼的威嚴。它低沉地發出警告聲,可是,丁闖已看出它沒了力氣,一點點向它靠近,幾個人就要包圍它了。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山梁上有一隻狼發出一聲長嚎,是“灰灰”!岩坎一眼認出那就是他救助過的“灰灰”,如今,它更強壯了,挺立在山梁上頗有些領袖的意味。緊接著在它身邊又出現了四、五頭狼。隨著“灰灰”的呼嚎,那些狼成扇麵型向山溝裏衝下來,很快就要衝到近前了。“不要!”岩坎差一點就大喊出口了。他看到丁闖手裏的獵槍已準準地瞄上了領頭的“灰灰”,隻要手指動一動就會發出霰彈,後果不堪設想。可是,就在這時,“灰灰”突然改變了攻擊的路線,本來,它是領著狼群直衝而下,此時,幾隻狼一齊變換了奔跑的方向,相互穿插著忽東忽西,搞得端著獵槍的幾個人無法瞄準,可是,這個時候又不能放下獵槍。就在他們遲疑的幾秒鍾裏,“灰灰”已衝到距丁闖隻有幾米遠的地方,雙方對視一下,丁闖就要扣下扳機了。岩坎眼看“灰灰”已暴露在丁闖大張的槍口之下,什麽也顧不得了,大喊一聲把手裏的背包丟了過去,正打在丁闖的獵槍上。這時,丁闖開了槍,可是,子彈打偏了,霰彈幾乎把一叢小樹的樹葉全打掉了。丁闖還準備開第二槍,可是,已來不及了,“灰灰”已一躍而起,一爪打飛了獵槍,一口咬住了丁闖的咽喉,岩坎聽到了丁闖喉骨碎裂的聲音。這時,其它幾隻狼也把另外的偷獵者撲倒在爪下,有一隻向岩坎逼過來。
情形十分危急,那隻狼體型幾乎與“灰灰”不相上下,足有七、八十公斤,隻要它盡力一撲,一定會把岩坎撲倒的。岩坎倒是帶了一把腰刀,那是他砍削擋路的雜草、樹木用的,他並不想拔出來傷害這些狼,隻有一步步向後退縮,但,在他身後不遠就是一道陡峭的石岩了,他已退無可退。就在那隻大狼蓄力準備躍起時,“灰灰”猛的衝過來把它撞到了一邊,低吼著帶著群狼向山裏走去。
丁闖眼瞅著已救不活了,剩下的幾個偷獵者也受了重傷,爬都爬不起來。岩坎見此情景不能見死不救,就把他們背到一起,準備給他們療傷。就在這時,“灰灰”又急快地跑了回來,跑到離岩坎幾米遠的地方停下,把叼在嘴裏的一根樹根狀的東西丟到地上,長嚎一聲轉身再向山裏跑去。
岩坎從地上撿起“灰灰”丟下的東西,眼裏不禁流出了淚水:誰說狼無情無義?這些天發生的事都證明了狼也是有情有義的。岩坎隻是在“灰灰”危難的時候幫了它,這麽些天了它不僅沒有忘記,竟然還知道岩坎一次次到山裏來是為了什麽。
岩坎默默地將那東西裝到背包裏,那就是仙人們丟下的棋子,那就是傳說中的寶貝,那是一顆千年老山參,岩坎的媽媽還躺在病床上等著它救命。岩坎把偷獵者的獵槍統統在岩石上摔得粉碎,把偷獵者包紮一下,然後把他們捆綁起來,站起身向“灰灰”走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快速向山外跑去,他要把抓到偷獵者的消息報告給森林警察,把偷獵者交由他們處置,還要趕回家裏救媽媽,他在心裏說道:“灰灰,我還會再見到你的,野狼穀,我還會再來的!”
幾個月後,野狼穀又多了一個生態保護自願者,他就是岩坎,一個放下獵槍不再狩獵、獵人的兒子。岩坎想:不為別的,為了“灰灰”,為了子孫後代還能見到狼,也該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