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嗖嗖嗖”在曲裏拐彎的懸崖峭壁下一路飛馳,馬宇緊攥方向盤,雙眼暴睜,頭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劉程雲在後座上大喊:“小馬,搬手刹!快搬手刹!”
馬宇哭喪著臉說:“隊長,不管用啊!手刹早搬下了。”“劉程雲又喊:快!把車向路邊的岩壁上靠,讓車速降下來。”
“不行!車速太快,一靠上去,車就會彈起來,翻到左邊的深溝裏,我們都得摔成肉餅。”馬宇睜大一雙驚恐的眼睛,沒有采納劉程雲的提出來的冒險之策。
車速越來越快,像一發出膛的炮彈。在一個拐彎處,馬宇咬緊牙關,一閉眼睛,把方盤向裏一打,警車粗暴地一頭撞向了右邊的岩壁,隻聽“嗵”的一聲,警車反彈起來,翻了一個跟頭,一頭栽下了十幾丈深的溝裏。
警車翻下山崖後,公路拐彎處停下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走下一高一矮兩個人,正是殺手青皮和塌鼻臉。
原來,他倆在馬陽縣跟丟陳家輝後,又接到蕭亞東的秘密指令,告訴他們追逃專案組也到了馬陽,很可能專案組有了陳家輝的線索,讓他們暗中跟蹤專案組,相機行事。
青皮與塌鼻臉也搞不清楚,專案組不知從哪裏得到線索,竟然搶先一步,在烏龍鎮的野豬窪村陳家輝抓捕歸案。陳家輝落入警察手中後,安全係數大大增加,要想除掉他,卻是十分的不易。
當專案組押解著陳家輝住進平樓縣招待所後,青皮與塌鼻臉也在專案組的門對麵開了房間,密切監視著專案組的動向,窺探了一個晚上,也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
第二天上午,警車開進平樓縣醫院,劉程雲扶著張岩下了警車,進了醫院的急診室,警車上隻留下馬宇和陳家輝。塌鼻臉認為機會難得,就要下車動手,沒想到,青皮伸手一把拉住他,說:“甭急,先觀察一下再說。”說著,青皮拿起高倍望遠鏡。他們的車停在警車的側麵,這麽近的距離,在望遠鏡裏,將車裏的目標看得一清二楚。青皮盯了一會兒,放下望遠鏡,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不能幹,車裏那個警察拿槍盯得挺緊,咱們得留著本錢,不能和警察硬拚。”就這樣,他們遠遠地一直跟在警車後麵,從警車瘋狂的失控,到撞上岩壁,翻下山崖,他們方才明白,陳家輝坐的警車,是刹車失靈,才發生了車禍。
塌鼻臉望著崖底騰起的煙塵,拍著手說:“這下省事了,不用動手,陳家輝就報銷了,還捎帶了兩個警察。”
“那也不一定,陳家輝是死是活,看了才知道。”青皮不放心,一揮手,說道,“走,下去瞧瞧,再不能出差錯了。”
塌鼻臉隻好跟他下到十幾丈深的山崖,山崖下的空中,彌漫著一種刺鼻的汽機油味道,其間,還夾雜著一股血腥的鹹味撲麵而來。塌鼻臉口中叼著一支香煙,一邊走一邊吞雲吐霧,青皮回過身來,一把將他的半支香煙從口中搶下來,扔倒地上用腳狠狠地踩滅,雙眼一瞪,大聲說:“吸,吸你個頭啊,前麵的汽油漏的遍地都是,你是不是又想添上兩條人命?”
“嘿嘿,大哥,我這心中一樂,就把這個給疏忽了。”塌鼻臉搔了一下腦殼。
走到近前,車禍的現場慘不忍睹,映入眼簾的是幾灘烏紅的血跡,一大片灰黑色的機油漫在溝壑。隻見警車倒扣,四輪朝天,司機被擠在方向盤下,頭上血肉模糊,一動不動,大概已經走完了他那短暫的人生曆程。另一個警察摔在車外,頭下邊也是一攤鮮血,人已昏死過去。陳家輝讓扣在車內,頭朝下扒在車內,一隻手還被銬在座椅上。
塌鼻臉說:“陳家輝東奔西逃,這次算是玩完了。”
青皮心中有些不踏實,把手伸在陳家輝的鼻翼下試探,已無一絲呼吸。隨後,他拿出一隻精巧的數碼相機,拍了兩張陳家輝的照片。
拍完照,青皮正要離開,卻見塌鼻臉弓著腰正在摸索著司機的腰部,青皮疑惑地問:“你幹麽呢?”
塌鼻臉說:“他不是帶著槍嗎?咱們正好來個順手牽羊。”
“不要見啥愛啥,咱們又不是沒槍?搶走了警察的槍,會惹火燒身的。”說著,青皮過去拽了塌鼻臉一把,“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唉,可惜了,一把五四手槍。”塌鼻撇撇嘴巴,離開警車的時候,有些戀戀不舍。
從溝壑下爬上公路,一進車內,青皮說:“快走,此處不是久留之地。”
桑塔納從雞鳴山的盤山路向前開去,坐在後排的青皮滴滴嘟嘟撥通了電話,得意洋洋對著話筒說:“老板,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就在二十分鍾前,陳家輝坐的警車出了車禍,他們的警車從雞鳴山的公路上翻下了溝裏;我專門下去檢查了,陳家輝確死無疑,這次,他是徹底報銷了。”
接電話的老板正是蕭亞東,他在電話中沒有驚喜,“嘿嘿”一笑,輕描淡寫地說:“你們是不是有些大驚小乍?你說的事情,其實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讓誰今天消失,他就不會在明天繼續呼吸。好了,你倆趕快回來,另有一樁生意要做。”
難道蕭亞東另派了一路高明的殺手?如果真是這樣,這活兒做得就是漂亮,神不知,鬼不覺,陳家輝死了,還不知道是誰幹的,堪稱經典之作。青皮一番猜測之後,自歎弗如。
警車在拐彎處撞上崖壁,翻下十幾丈深的崖底,由於公路上沒有留下車禍的痕跡,過往的車輛根本就發現不了有一輛警車會翻在崖底。
臨近中午,倒扣的警車下,一個人慢慢蠕動起來,接著,睜開了眼睛,他踢踢腿,腿還能動;伸伸胳膊,卻是生辣辣的疼痛,扭頭一看,一把亮晶晶的手銬鎖在座椅上的後把手上。
他是陳家輝!
警車翻下溝底的時候,他隻是撞暈了過去,身體沒有一點外傷,隻是手腕上被手銬拉傷了皮膚。劉程雲的皮包就滾落在他的身旁,他用左手夠著皮包,從裏麵找出手銬鑰匙,打開了手銬,爬出了扭曲變形的車箱。
開車的馬宇已經無救了,劉程雲由於失血太多,生命也是奄奄一息。
陳家輝從劉程雲的口袋裏翻出手機,卻沒有一絲信號。他活動了一下幾乎就要僵硬的身體,正要離開的時候,劉程雲倏地睜開眼睛,用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你,你,你不,不,不能……”話未說完,頭一歪,又暈過去了。
生命危在旦夕,還不忘記自己的職責,其實,陳家輝並沒有想要馬上逃走,而是要用手機撥打了“120”。如果不是劉程雲,哪有他的安然無恙?
陳家輝清楚地記得,當警車瘋狂地撞上崖壁,反彈起來翻下溝壑的一刹那間,劉程雲緊緊抱住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護住了陳家輝,而他自己頭上受到重創,右腿也血流不止。
撥打了“120”之後,他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等待著救護車的到來。為什麽呢?因為這裏溝壑縱橫交錯,地理位置複雜,他擔心救護車來到這裏,找不到警車出事的方位,耽擱了救護時間,那還不如不叫救護車。
雖然他是一位通緝犯,隨時都有被警方逮捕的可能,可是,他不是那種良心泯滅之人,並沒有選擇馬上逃離這個地方。
半小時後,“120”救護車一路拉著警報駛到這裏,他與救護人員一道,下到崖底,將重度昏迷的劉程雲抬上公路。他知道劉程雲頭部失血過多,一時半會不會醒來,就坐著救護車一同返回了平樓縣醫院。當他包紮好手臂後,趁著醫生搶救劉程雲的工夫,悄無聲息退出來,匆匆離開了醫院。
一點一油滴的血漿緩慢地進入劉程雲的身體,一個小時後,劉程雲睜開了眼睛,蘇醒後,第一句話就問旁邊的護士:“司機還活著嗎?他怎麽樣?”
搶救他的護士說:“那個小夥子失血過多,早已停止了呼吸。”
劉程雲又問:“送我的那人呢?寸頭,大個子。”
“那個人?他包好傷口,就沒見他的影兒。”護士有些奇怪,“咦,他去了哪兒?”
“啊!又讓他跑了!”劉程雲失聲驚叫。
那位護士說:“他不是你的同事嗎?”
劉程雲說:“哪是啊!他是一名在逃犯。護士小姐,麻煩你撥打一下‘110’,趕快報警。”
意想不到的車禍給追逃專案組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增添了難以言述的悲痛。追逃專案組的馬宇在這次車禍中以身殉職,刑警隊長劉程雲身負重傷,追緝歸案的陳家輝九死一生後卻又來了個人間蒸發。
頭上纏著紗布,腿上裹著繃帶,打著點滴的劉程雲眉毛擰在一起,麵孔像黃昏一樣陰沉。朝夕相處的戰友馬宇一瞬之間離他而去,再也看不到那個叭嘰著眼睛,嘴巴一撇,腦袋一擺,胳膊一叉的神態了,他的心裏感到一陣陣的悲哀。
這時,護士推著一支活動床進了急救室,床上躺著的是臉色蒼白的張岩。張岩剛剛做完手術不久,他一見劉程雲如此模樣,驚詫不已,急忙欠起身子問:“劉,劉隊,你不要緊吧?”
劉程雲說:“我沒事。”
“那,那馬宇呢?”
“他,他殉難了。”劉程雲說著,忍不住鼻子一酸,幾顆淚珠溢出眼眶。
“怎麽會這樣啊?”張岩受到感染,眼睛也有些潮濕,他又問道,“劉隊,那個陳家輝怎麽樣了?”
“陳家輝?”劉程雲說,“他倒是安然無恙,可是,他又跑了。”
“啊,跑了?”張岩驚訝地瞪大了眼珠。
陳家輝會跑到哪裏呢?
隻見停屍房的門悄無聲息地閉上了,接著是兩個白影一跳一跳向黑影奔來。黑影以為是屍體詐屍,早已驚得魂飛天外,三步並作兩步,向外奔逃。可是,已經晚了,那兩個白影一左一右圍上來,黑暗中,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陰森森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