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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的名字我做主

  早上

  一覺醒來,高博感覺有些怪,細細一想,哦,做了個夢。再細細一想,是個比較奇怪的夢,他在夢裏遇見了一個人,這個人居然叫做張257.對了,就是叫張257,後麵的名字是阿拉伯數字,三位,他記得很清楚,高博當時就很驚詫,在夢裏,醒來一想更驚詫。怎麽會冒出這樣的名字?在驚詫的後麵,藏著一小點兒得意:我真是與眾不同耶!是不是因為老爸是工程師,自己從小數學就好,以至於給人取出個數字名來?可又一想,老爸是工程師已經是N多年的事了,本人數學好也是N多年前的事了,不會現在才現靈光啊?再回想睡覺前,也沒做什麽和數字打交道的事,現在連數錢都是讓老婆數的。

  奇了怪了,看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不準確的,對天才來說也許應該是夜有所夢日有所思。嗬嗬。257?唯一和自己沾邊兒的,就是自己27歲,老婆25歲。這太牽強了。高博仰麵躺在床上思考,大腦以每秒一千轉的速度運轉。

  高博思考問題最有效的時間,就是早上剛醒來的時候。故每次起床前他都要在床上窩個把小時,思考一下平時想都沒工夫想的事。這樣的思考常會有驚人的收獲,他的創業計劃就是這樣形成的。但老爸老媽卻將其稱稱之為賴床,真無奈,代溝深得還不是一點。

  但這個張257,高博想了半天也沒頭緒,就打算起床了。

  看表,九點多。他豎起耳朵聽了一下,好像老媽還沒走,他可不想出去聽她嘮叨,隻好假裝沒起床,繼續待在房間裏。

  上網。

  在母校論壇裏,高博看到跟他一個年級的數學係的一個叫負數的網友發了個新帖,是昨天晚上發的:《請各位大俠幫忙取名》。

  反正無聊,高博就點進去看,見負數說,他老婆馬上要生孩子了,但他們總也取不好名字,主要是怪他姓不好,姓賴。所以請各位大俠集思廣益,幫他給孩子取個理想的名字。B超已經打了,是個小子。

  跟帖的人裏,老實的,建議叫賴致遠;善良的,建議叫賴秋聲(正是秋天);自作聰明的,建議叫賴非賴;搗亂的,建議叫賴(萊溫)斯基,還有建議叫賴小子,嗬嗬,真好玩兒。高博一路看一路笑。

  高博想也沒想,馬上登錄上去說:負數兄弟,算你走運,我昨晚剛好做了個夢,就和名字有關,我夢裏那個人的名字非常獨特。當今時代,獨特是最重要的,不能取個名字一搜索,成千上萬個人同名的人就蹦出來了,多沒勁。我夢裏那個人叫張257,怎麽樣?精彩吧?我敢打賭,全中國乃至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個來。現在我忍痛割愛,將此名送給你(本來想留給我兒子的)。建議貴公子叫賴257.

  哪知剛發上去,樓主就跟上來罵了:電線杆(高博的網名)你什麽意思?你也太不善良了,你不給取都算了,還這麽刻薄。不是看到我們同學的份上,我定要扁你!

  嗯,好奇怪,我怎麽刻薄了?這麽獨一無二的名字都毫無保留地貢獻給你了,你也太沒良心了--高博委屈地回複。

  賴257,諧音就是賴兒無氣啊,或者賴兒無期,或者賴兒無妻,怎麽都不吉利,你說好嗎?好嗎--他質問高博。

  噢,真的哈,忘了諧音這個茬了,中國人怕就怕諧音二字,廣東人就最講諧音,7是起,8是發,4是死,3是生。高博反應過來:負數就是汕頭的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哈。但你可以打開思路啊,取你喜歡的數字啊,比如叫賴66,或者賴77,或者賴88……也可以叫賴51,賴61,賴71,賴81,總之,用阿拉伯數字取名,一定是獨特的,說不定會引導世界人名新潮流呢--高博又回複過去。

  負數不再理他了。

  也許名字是他一生的痛,你看他取個網名都擺脫不了賴的陰影,高博一眼就看出來了,負數,就是賴字拆開來取的。

  俺就不怕。高博想,俺姓高,也夠高,作為人名,有許多現成的並且是褒義的詞組可以選擇,高原,高大,高興,高樓,是不是?如果是三個字,還可以叫高如山,還可以叫高原美,如果是四個字,還可以叫高高興興,小名偷著樂;或者高山流水,小名覓知音,怎麽樣?俺才不會上網發帖求人呢。

  上午

  忽然聽見關門聲,老媽終於出門了。

  高博推開窗戶確認,果然看見老媽走出單元門,手裏捏著她專門用來買菜的大布袋。

  老媽肯定是去菜市場為全家采購晚飯材料了。晚飯是高博家和諧幸福的重要標誌,老爸非常看重,老媽自然不敢輕慢。不過,雖然老媽每次都精心施工,高博坐在飯桌前都盼著它早些結束。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難道就有白吃的晚餐嗎?吃飯期間他得吞下多少讓他厭食的嘮叨啊。

  寄人籬下真淒涼。隻盼老婆早些把房子裝修完了趕快搬出去。

  高博穿了個褲頭衝進衛生間,他習慣早上洗澡,而且是冷水澡。等他洗好澡穿著褲頭衝出來時,一頭撞上了老高,高德民同誌。天,他還在家?他不是要開會的嗎?

  真鬱悶。寄人籬下不光淒涼,還尷尬。

  等高博穿戴整齊,老高已在客廳沙發上做恭候狀了,高博不由得暗暗叫苦。沒辦法,房客不能不對房主客氣點兒。

  你今天沒事啊,爸?

  老高說,怎麽會沒事,我一會兒就走。今天我們評高職。

  高博抱著僥幸心理說,那我先走了。

  老高說,你坐下,我跟你說幾句話。

  高博隻好坐下。

  老高說,今天曾學明要來?

  曾學明,高博之未婚妻。

  高博說,對啊,我早告訴你們了,她請了一個月假,辦理結婚登記,然後裝修我們的房子。

  老高不說話了,這是他的慣用伎倆,貌似此時無聲勝有聲。可高博是誰啊,是你老高的兒子啊,還能怕這個?不說話就捱時間吧。

  老高終於開口了:我知道你不耐煩,但我不甘心,昨晚我一直沒睡好,我想必須再和你談一次,最後一次。

  高博哼了一聲,每次都說最後一次。

  老高假裝沒聽見,嚴肅地說,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了?我實在是想不通。

  高博忽地一下站起來,以少有的激動說,我倒要問問你,你到底是看不上她哪一點?為什麽沒完沒了地反對?難道她一無是處?

  老高噎了一下,說,我不是說她一無是處。我隻是說,為什麽小嚴那麽好你不要,偏偏要一個各方麵都不如小嚴的?

  高博說,什麽叫各方麵都不如?是按誰的標準衡量的?是你娶老婆還是我娶老婆?為什麽你老是要按你的意誌來幹涉我的生活?

  老高眼睛一鼓:你吼什麽?我都沒吼,心平氣和地說不行啊。

  高博說,我已經心平氣和夠了,一次又一次,我解釋得還少嗎,我忍耐得還少嗎?

  老高說,難道我沒有忍耐嗎?未婚同居,就在我眼皮底下,還一天到晚還老婆老公地叫著,我還不夠大度嗎?

  高博說,我們又不是故意未婚同居,這不是都忙嗎?現在馬上就要登記了,你又來攪和,你這不是故意找茬嗎?

  老高說,什麽?故意找茬?你這小子跟老子這樣說話的嗎?

  高博說,我不想再說什麽了。一句話,如果你不想讓我打光棍的話,就必須接受她。

  高博說完站起來就走,老高衝到門邊堵著門說,你不能走,我話還沒說完。高博看著比自己矮一頭的父親,又氣又無奈,稍一用力就把他推到一邊去了:我去接站,回來再說。

  還是上午

  高博走了好一會兒,高德民才呼出一口氣來。

  這小子,除了剛出生的時候給老子帶來無限歡喜之外,就一直在氣老子。難道真像老伴說的,這小子是來收債的?

  高德民平息了一下,出門去教委報道,上午必須報到,不然他肯定會去追高博,跟他沒完。

  高德民第一次當高評委時,還比較興奮,45歲不到,就進入了專家權威的行列。一轉眼十年過去,自己成了地地道道的老家夥,當個高評委也就沒啥勁頭了。但他還是很樂意參加,畢竟是個體麵事,能讓他在兒子麵前說起來有點兒底氣。

  這兒子常讓他底氣不足,常讓他覺得自己這輩子積累的認真學習認真工作認真做人的優質股,到他那兒就跌得血本無歸。比如他就不給你好好拿文憑,大學讀到二年級開始曠課,說什麽大學裏已經學不到他想學的東西了,不如自己創業。好,你創業就好好創吧,剛有點兒起色就懶散起來,每天睡到九十點才起床,說什麽重要的是效率而不是堆時間。好,這樣也行,你隻要能養活自己。可他連結婚成家這樣的事兒也不認真,忽然把一個談了兩年的女孩子給吹了,找了個小縣城的打工妹。當然,打工妹也是大學畢業,但無論哪方麵,都不能和原來那個小嚴比。

  這事真是把高德民氣壞了,小嚴真是很出色的一個姑娘,相貌漂亮不說,學習又好,待人有禮貌,說話輕言細語的;家庭也好,父親是公務員,母親是醫生;本人畢業留校當了老師,剛好比高博小3歲,就連名字都讓他滿意,嚴詩清,真是一個趨於完美的對象。他們高家一直是粗獷風格,他太希望引進一個精致的女人了,好讓他的孫子輩有所改良。

  可這小子偏偏跟你對著幹,又找了個大大咧咧的女人,比自己的老伴兒還要粗獷,比他還大半歲,名字也不男不女的,曾學明。

  高德民起初不知道高博跟小嚴分手了,隻是感覺小嚴很久不來家裏了,就讓老伴打電話問。老伴剛一問,小嚴就在電話裏抽噎起來,說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高博為什麽要和她分手。

  高博正好出差不在,老伴就把小嚴請到家裏來詢問,小嚴說他們已經分手三個月了,雖然她也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但還是無法釋懷,所以已經失眠很久了。她知道高博是個果斷的人,或者說是個武斷的人,他決定了的事很難改變,但還是希望叔叔阿姨能幫她問問,他到底為了什麽不要她?

  一個女孩子跟未來的公公婆婆訴苦求情,需要多大的勇氣啊。這說明小嚴非常喜歡他們家高博。看她淚流滿麵的樣子,因為失眠而臉色菜黃的樣子,高德民又氣又心疼,當場表示,他們做父母的不會坐視不管,一定要過問這件事。

  沒想到高德民剛開口說了一句,聽說你跟小嚴分手了?高博就毫無商量餘地地說,這事你不要插手。

  高德民生氣地說,這是什麽話?這麽大的事父母就不能表達一下看法嗎?高博說,你可以表達,我是擔心你表達了無效,又會有挫敗感。

  你聽聽,什麽口氣?

  高德民說,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麽和她分手,我不是幹涉,是詢問,這總可以了吧?我想作為你父母,對這樣的大事應該有知情權吧。

  高博看父親一眼說,嗬嗬,你還挺時尚啊。好,那我就告訴你,我跟她在一起覺得很累。

  高德民眼睛瞪大了:你跟她在一起很累?是她累還是你累?

  高博說,當然是我累。

  老伴忍不住插話說,怎麽會呢?小嚴多勤快,在我們家每次都幫我做飯什麽的,還幫你收拾屋子洗衣服,你懶到家了,累什麽?

  高博說,我是說心累,心累。跟你們說了你們也不懂。

  高德民生氣地說,高博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了,我跟你媽好歹比你多活了二十多年,別動不動就說我們不懂,不懂我們向你請教,你說,什麽叫心累!

  高博說,這就叫心累,非得把很難表達的事情表達出來,表達給無法理解的人聽。

  高德民氣得,一時講不出話來。他知道這小子口才好,自己不是對手,可他既不能動武(也不是對手),又不能敗下陣來,隻能幹瞪眼。

  還好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老伴用女人的邏輯說,不管什麽理由,你也不能這樣說吹就吹,你應該好好安慰她,她完全無法承受……

  高博說,那樣反而更糟,我討厭藕斷絲連。尤其對她這種荷爾蒙青年,更不能留有餘地。

  老伴結結巴巴地說,荷爾蒙青年……是什麽意思?

  高博說,說了你也不懂。總之這種事就是要快刀斬亂麻。當斷不斷,必有後亂。

  這小子,他怎麽不去做皇帝啊,這麽狠,這麽不留情。

  中午

  高德民端著盤子四下找座位,一眼看見他們組的幾個老家夥圍在一張靠窗的桌前。那個老孫正動眉動嘴地在講什麽,老遠就能聽見他聲音。他馬上轉身,走到最角落一張沒人的桌子邊上,坐下。

  每年評職稱他們幾個都會在一起。所謂評委庫,也就是他們二十來個人,每次抽9個,很容易抽上。本來高德民也樂意跟他們聊聊,都是差不多的老家夥,喜憂相似。可他實在是煩那個老孫,任何話題都能往兒子身上扯。你說足球,他說兒子的公司組建了足球隊,你說股票,他說兒子的公司馬上要上市了,你說就業難,他說兒子的公司隻招碩士以上學曆的,你說房價高,他說兒子又按揭了一套別墅,想讓他們老兩口去住……

  本來都是評委,兒子一出場,差距就拉開了,還說什麽他這個兒子什麽事都自己搞定,從來沒讓他這個老爸顯出重要性來讓他很鬱悶。高德民還好,有幾個評委的孩子屬於“錢學生”,屬於全靠老爸那種,不是更加貧富懸殊嗎?高德民看出有好幾個評委都打岔不想聽他說,他也不知趣,還老說,真招人嫌。

  高德民正覺得心裏堵沒胃口,忽然有人跟他打招呼。抬頭,是他們這個組唯一的女評委。女評委也端著盤子,在他對麵坐下,寒暄說,怎麽一個人悶著吃飯?

  高德民說,嗨,這兩天話說多了,想清靜一下。

  剛一出口覺得不妥,趕快又說,當然美女另當別論。

  女評委笑笑說,別安慰我啦,沒什麽,我也經常躲人,不想說話。

  高德民就直截了當地說,那個老孫,一天就炫耀兒子,聽著煩。

  女評委說,這個年齡嘛,一手牌就隻有兒子一張主了。

  高德民笑了,覺得女評委很幽默,說,你也打牌?女評委說,打啊,經常在網上打雙扣。高德民說,沒想到。女評委說,這很普通啊。你不上網嗎?高德民說,我上網,但我上網就是看新聞,發郵件。女評委說,我當初是為了和女兒縮短距離學會上網的,注冊了QQ、MSN什麽的,還能視頻聊天,後來自己就喜歡了,我算有網癮的人。

  高德民忽然想起兒子的話,問:這個,你經常上網,知道什麽叫荷爾蒙青年嗎?

  女評委笑說,你也懂這個?這是網上的話,大概是指那種有愛情夢想的人吧。比較多情,喜歡抒情。

  高德民哦了一聲,有點兒明白了。

  高德民問,你女兒多大了?女評委說,碩士畢業,25了。高德民說,嗬,看不出啊,你有這麽大的女兒了。她肯定很漂亮吧。女評委毫不謙虛地說,對,挺漂亮的,個子比我還高。

  女評委看上去就不矮,女兒一定更高挑。高德民腦海裏出現了那個小嚴,小嚴也是高挑的個子。

  高德民說,有女婿了嗎?

  女評委說,女婿?真難聽。有個男朋友。

  高德民竟然有點兒興奮:你不喜歡她的男朋友?

  女評委歎氣說,不喜歡,相當不喜歡。那男的實在不怎麽樣,個子矮胖矮胖的,頭發還少,又比她大5歲。

  高德民說,那你女兒看上他什麽了?

  女評委說,誰知道,那個人是書呆子,在讀博士後。

  高德民說,哦。博士後,那倒是厲害。你反對有效嗎?

  女評委說,無效。

  高德民笑起來,感覺好受多了,好像心理不大健康哦。

  女評委說,我跟她說,閨女,咱們作為女人,虛榮心太重是不好的,但一點兒沒有也是不對的,他那個樣子,你真的不在意嗎?

  高德民覺得女評委真是很風趣,連忙問,你女兒怎麽說?

  女評委說,我女兒說,媽,他要是個大帥哥,我多操心啊。我爸隻是有一小點兒帥,你都不放心。

  高德民哈哈大笑起來,你們母女倆太有意思了。那你妥協了?

  女評委說,不妥協怎麽辦?反對無效,還得罪人,女兒指不定在枕頭邊上怎麽出賣我呢。

  看得出她雖然不滿意準女婿,也沒有特別反對,還算開通。

  女評委拿出手機,翻出一條短信,你聽聽,我們這代人:

  當我們青春洋溢時,社會強調生活作風,當生活作風不成問題時,我們的體力成了問題;當我們沒有進入股市時,傻子都在賺錢,當我們進入股市時,才發現我們就是傻子;當我們是兒女時,一切老子說了算,當我們熬成老子時,一切兒女說了算。享受生活,善待自己。

  哈哈。

  高德民幹笑兩聲,無奈,並釋懷。

  下午

  高博處理完公司的事,已經一點多了,連忙上火車站接老婆曾學明,曾學明一上車就說,哎呀餓死我了,有沒有什麽可吃的?高博說,你還沒吃午飯?曾學明說,本來準備了一袋麵包橘子打算路上吃的,出門的時候落在家裏了。高博笑笑,老婆就是這種粗枝大葉的人。於是說,我也沒吃,一起吃吧。

  高博載著老婆去了他最喜歡的豆花麵館,解決了午飯,然後直接去婚姻登記處辦手續。

  像這樣的節奏和這樣的作風,那個小嚴是絕對不能接受的,她會嫌豆花麵館地下油滑,桌子不幹淨,還嫌沒有門麵,街上的人能看到他們吃飯。她要麽提出去歐洲房子吃西餐,要麽提出去薩拉伯爾吃韓餐,最好有燭光,有鋼琴,耗時必須在兩小時以上。

  可是曾學明同誌就不一樣了,怎麽都行。她隻是問了一句:幹嗎這麽急啊?不是說明天辦手續嗎?

  高博不想解釋,他不想告訴她,老爸至今還不接受她。盡管老婆很大度,也不能對這事無所謂。高博就說,我看了黃曆,今天這個日子好,比明天好。

  老婆不再說話,老婆是百分之百相信他的。

  辦了手續他們又直接去看了地板,訂了貨,約了安裝時間,快到吃晚飯時才回家。

  老媽說,怎麽才到?不是中午就到了嗎?

  高博說,我們先辦事去了。

  老媽看上去不大愉快的樣子,說,你們是算好晚飯才回來啊。

  高博不接茬。

  曾學明說,哎呀不好意思,都怪我晚了。然後放下行李,拿出老家帶來的土特產交給未來的婆婆,就進廚房幫忙去了,雖然她廚藝很不怎麽樣,但態度好。老媽有時候看到她笨手笨腳的,就話裏有話地說,我看你們以後自己過吃什麽。她會毫無提防地說,我們打算請個鍾點工。

  曾學明同誌從來都這樣,不敏感,不多疑,不嬌氣,不自憐。要問高博看上她什麽,就是看上了這個,四不。這在當今獨生子女裏是多麽罕見的優點啊。高博喜歡這樣裝了避雷針的女人。

  如果父母用這樣的態度對待那個“趨於完美”的小嚴,那完蛋了。“你媽媽是什麽意思啊?”“我說錯什麽了嗎?”

  小嚴屬於超級敏感型,哪怕看到對方臉色有一絲冷漠,哪怕這絲冷漠一掠而過,都會在她心裏盤桓一天。下雨會憂愁,月亮升起來也會憂愁,花落憂愁,花開也憂愁;小鳥鳴叫憂愁,大雁飛過也憂愁;起初高博為此心生愛憐,後來就不耐煩了。一個人小資一陣子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小資一輩子。高博一天到晚那麽多事,哪有時間哄她?他承認在找女人的問題上他是重口味。

  高博提出分手後,她發來一條短信:你必須幸福得無與倫比,我才能夠抵禦住與你分離的憂傷。

  高博一時間被雷得渾身發麻,差點兒把手機扔了。

  晚上

  晚飯時高德民回家了。

  本來他可以吃會議餐的,但想想今天早上跟兒子談僵了,萬一兒子賭氣帶女朋友離家出走怎麽辦?這小子可是做得出來的,到那時候就很難挽回了。女評委說得對,反對無效還得罪人,犯不著,妥協吧。構建和諧社會,妥協是必不可少的。

  進門看見兒子和女朋友都在,高德民暗暗鬆口氣。雖然臉上擠不出笑容,但還是彬彬有禮地打了招呼。吃飯期間,還主動跟準兒媳說了一下房子裝修情況,並詢問了她工作調動的事。

  本來按高博的意思,曾學明到他們網絡公司幹就行了,她是學經濟的,正是他們網站需要的人才,現在他們的網購生意很好,簡直忙不過來。但高德民說,一家總得有一個鐵飯碗,不能都進公司。高博本來想好好跟他理論一下的,什麽叫鐵飯碗,但沒想到小曾在這個問題上跟老高一致,不願意去高博的公司,高博隻好妥協了。眼下他正努力把小曾調到建行工作。

  整個晚餐在一種理性的友好氣氛中進行。

  高德民瞥見高博眼裏有些詫異,暗自想,你小子別以為我是無條件妥協,我是有條件的。他打算晚飯後跟他們正式談一次。

  但一吃過晚飯高博就進自己房間去了,小曾也跟進去了。想到小兩口畢竟好久不見了,老兩口不能不知趣。

  高德民在客廳徘徊,本來應該看看評審材料的,可是心不定,他覺得再怎麽也得和那小子談一次,鑒於早上的衝突,他有必要正式表態一次,同意他們結婚,並進行必要的教誨。

  可是,怎麽才能把這小子叫出來呢?

  過了一會兒老伴來密報,說兒子正在房間裏打遊戲呢,她都聽見撲哧撲哧的聲音了。老伴嘀咕說,你這個兒子什麽德行啊?信誓旦旦非她不娶,娶回來又不當回事兒。人家這第一天到,就把人家晾一邊兒,實在搞不懂。

  高德民生氣地說,你不要他一有問題就說是我的兒子,高興了就說是你的兒子。你搞不懂,我還搞不懂呢。

  老伴說,你不要計較好不好,我也就是隨口一說。

  高德民無法再忍了,他拿起手機,給兒子發了條短信:如果還沒休息,請你們出來一下,我和你媽有話說。

  很快,高博和小曾就出來了。高博嘻嘻嘻地說,沒想到老爸還會使用這樣的方式,有進步。

  高德民沉默不語。兩人隻好乖乖地坐下。

  沉默了一會兒,高德民用少有的慈祥語氣說:我和你媽認為,既然小曾已經專門請假過來了,你們明天一早就去把手續辦了吧。

  高博說,我們已經辦了。

  高德民攜老伴一起愣住:什麽時候辦的?

  今天下午。

  高德民馬上就明白了,這小子是害怕節外生枝,來了個先下手為強。真氣死老子了。

  他氣鼓鼓地說:你什麽意思?

  高博說,沒什麽意思啊,不然你又說我們未婚同居。

  小曾連忙進屋拿出紅本本,遞給未來的公公婆婆。

  高德民翻開看,果然是今天的日子。這小子!他不氣死老子不甘心!唉,原來想好的一大堆教誨,全斷了來路,進不到腦子裏了。

  老伴看他不說話,隻好勇敢應戰:既然你們已經辦了證,就是夫妻了。要好好相處,好自為之。

  高博說,我知道。

  小曾也說,好的。

  高德民覺得非常掃興,非常沮喪,本來他是想,他發令讓他們去辦,可以表明這個婚姻還是經了他同意的,也好挽回一點顏麵。哪知這小子已經辦了。意思是,不管他是否同意,他都要結這個婚。

  他心裏堵得慌,什麽也不想說了:“今天就這樣吧,小曾也累了,大家早點兒休息。”

  夜

  高德民攤開材料作評委的功課,可怎麽也看不進去,忍不住一聲長歎,跟老伴說:你說他像誰啊?我們高家從來沒出過這樣的孩子,這麽霸道,這麽我行我素,自作主張。

  老伴勸慰說,算了,咱一直管他管不了,他現在不也過得好好的?隻要他不惹是生非,能好好過日子,就行了。

  高德民說,我算是徹底死心了,以後他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他愛幹嗎幹嗎,我說到做到,我再也不管了!

  老伴說,那孫子呢?也不管?

  高德民說,不管!讓他自己嚐嚐養孩子的滋味兒。

  老伴看他一眼,明顯是不相信。

  其實高德民自己也不信,過了一會兒又說,說不定那小子到時候光顧玩兒,求我們替他管。到時候你也不許管,我們一定要拒絕他。

  老伴順著他說,好,好。拒絕。

  夜裏高德民做了個夢,夢見高博身著黃袍馬褂坐在龍椅上,粗聲問道:父皇有何訴求?

  高德民仰頭看著兒子說,老父所有事都依著你了,隻有一事相求,還望答應。

  高博說,你隻管說。

  高德民說,今後你若有了兒子,請讓老父為他取名。

  高博說:父皇想取個怎樣的名字?說來給朕聽聽?

  高德民說,鄙人以為,爾雅二字甚好,既有傳統文化底蘊,又不顯老舊,且無論生男生女,都可一用。高爾雅,如何?

  高博說,朕聽上去,怎麽像某個商品的名稱?

  高德民生氣道:你是個文化人,雖然大學肄業,也不會不知道《爾雅》吧?這該是高中所學的知識。

  高博說,不管是爾雅還是我雅,此事暫不考慮,因為朕已與皇後商量妥了,做丁克家庭。

  高德民說,什麽丁克?

  高博說,請自己上網狗一下。

  高德民說,什麽叫狗一下?

  高博說,你是個文化人,雖然年長,也不該對網絡如此陌生。

  高德民忽然大聲說,我知道丁克是什麽,用不著上網。但我不明白為什麽,你為什麽不要孩子?你有為高家傳宗接代的義務!你想丁克,絕對不行,我堅決不答應。

  高博不理他,站起來就走了。

  高德民氣得一P股坐在地下,小曾走過來扶他:父皇,皇上不要孩子,就是不想成為你醬紫(這個樣子)啊。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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