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裏的種子

第三十五章 四支煙

　　這天，阿誠一個人坐在咖啡店裏，他在等人，他在等一個很重要的人。等人通常都是很讓人著急的，半天都沒見到人影，阿誠有些不耐煩了。

　　阿誠的煙癮很大，很快，他就把兜裏的半包香煙給抽完了，可是，他要等的人還沒來，阿誠想再去買包煙，這時，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坐到了他的對麵，可這個人並不是阿誠要等的人，阿誠疑惑地看著對麵的男人，那個男人說：“兄弟，我也在等人，無聊得很，不如我們聊會兒天。”說著，他彈了一下手中的那包煙，將一支香煙從煙殼子裏抽出一半，送到了阿誠麵前。

　　阿誠並沒有興趣聊天，但他也懶得出去買煙，於是他略一遲疑，說了句“謝謝”，便伸手抽出那支香煙，準備點火時阿誠才發現，那中年男人的煙殼子是“中華”，而他拿到手的香煙卻是“阿詩瑪”牌的。阿誠毫不掩飾地笑了一聲，原來是一個冒充闊佬的家夥，中年男人並沒顯出尷尬來，隻是微笑地看著阿誠。

　　阿誠隻顧著吞雲吐霧，一言不發，中年男人忍不住開始說話了：“你聽說過阿詩瑪的傳說嗎？”阿誠吐著煙圈搖搖頭，中年男人接著說：“阿詩瑪是雲南彝族撒尼人的一個經典傳說，姑娘阿詩瑪和青年小黑相愛，結果受財主迫害，阿詩瑪被淹死了，變成了一座石峰，名叫‘抽牌神’，其實也就是回聲神，你怎麽喊她就怎麽回應你。”

　　說到這裏，中年男人停了一下，阿誠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吐出的煙圈，顯然他對這故事並沒有興趣。中年男人繼續說道：“我有一個朋友，他叫老紀，我們也給他起了一個綽號叫‘回聲’，因為他是一個非常有原則的人，你怎樣對他，他就怎樣對你，就像你的回聲一樣。別人對你好，你同樣回報他，這倒也沒錯。可是老紀長久這樣，也養成了一個壞毛病，就是斤斤計較，如果別人對他不利，他同樣要以牙還牙的。老紀開了個飯店，生意還不錯，飯店旁邊是個小型的歌舞廳，歌舞廳的門口總是擺著巨大的宣傳牌，占用了老紀店門前的一塊地方，老紀跟歌舞廳老板吵了幾次，都沒有結果。後來老紀便時常趁著夜裏將泔水倒在歌舞廳門口上，從此歌舞廳裏就彌漫著酸臭的味道，又屢次發生客人滑倒的事件，慢慢地，歌舞廳便關門了。”

　　阿誠聽到這裏，表情有些古怪，他將手中的煙頭用力地摁在煙灰缸裏，端起茶盅喝了一大口。這當兒，中年男人又抽出一支香煙遞給了阿誠，阿誠沒有拒絕，這次他看了一下香煙上的字，發現這煙是“黃鶴樓”牌的，阿誠吃了一驚，因為他是武漢人，知道這種黃鶴樓的價格。這中年人真讓人捉摸不透，剛才那支“阿詩瑪”香煙不過五毛錢，現在這種“黃鶴樓”煙卻要賣兩百元一包，這一支煙都得十塊錢。阿誠疑惑地看著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依然微笑著，伸手拿起火機，為阿誠點燃了那支香煙。

　　見阿誠來了點興趣，中年男人有點得意地問：“知道黃鶴樓在哪個地方嗎？”

　　阿誠撇撇嘴，說：“我當然知道了，我是武漢人！”

　　“那我再問你，黃鶴樓的由來你知道嗎？”

　　阿誠回答道：“小時候聽說過，記不清了。”中年男人喝了一口茶，接著說：“以前有一位辛先生，平日以賣酒為業。有一天，來了一位衣著襤褸的客人，要討一杯酒喝，辛先生不因對方像個乞丐而怠慢，急忙盛了一大杯酒奉上。如此經過半年，辛先生並不因為這位客人付不出酒錢而厭倦，依然每天請這位客人喝酒。有一天客人告訴辛先生說，我欠了你很多酒錢，沒有辦法還你，於是他從籃子裏拿出橘子皮，畫了一隻黃色的鶴在牆上，接著用手打節拍，一邊唱著歌，牆上的黃鶴也隨著歌聲，合著節拍，翩翩起舞，從此酒店因這隻仙鶴而生意興隆。客人走後，經過了十年，辛先生也因黃鶴累積了很多財富。有一天，那位衣著襤褸的客人又飄然來到酒店，辛先生上前致謝，那人接著便取出笛子吹了幾首曲子，沒多久，隻見一朵朵白雲自空而下，畫鶴隨著白雲飛到客人麵前，客人便跨上鶴背，乘白雲飛上天去了，辛先生為了感謝、紀念這位客人，便在那裏蓋了一棟樓，取名黃鶴樓。”

　　阿誠點頭說：“好像是這麽回事。”

　　中年男人說：“這兩個故事其實告訴我們，計較細節往往會吃虧，胸懷大度卻常常有意想不到的回報。如同辛先生，不計較小小酒錢，而獲得了大量財產，而我那個朋友老紀，過於斤斤計較，雖然他搞得歌舞廳關門了，但他自己的店很快也倒閉了，因為他飯店的主要生意就來源於歌舞廳的客人。開始老紀還想不明白這個道理，後來在一個朋友點撥之下，他才恍然大悟，又重新開創了自己事業。”

　　阿誠聽著，呆了一下，又拿起香煙猛吸了幾口，這麽貴的香煙，浪費了也怪可惜的。

　　中年男子沒有說話，臉上掛著笑容，靜靜地看著阿誠。阿誠的第二支煙很快也燃盡了，中年男子再次將露出煙嘴的煙殼子遞了過去，臉上現出一點狡黠的表情，說道：“猜猜看，這一支煙又是什麽牌子的？”

　　阿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怎麽會知道，這麽多香煙牌子。”

　　“那好，你就抽出來看看吧！”

　　阿誠抽出了那支香煙，湊到眼前一看，這是一支“熊貓”牌香煙，這種煙阿誠並不熟悉，他不知道這煙多少錢，不過他也不關心煙的價格了，他想知道這次中年男人會借機說一個什麽故事。

　　中年男人又問道：“看過前不久上映的電影《功夫熊貓》了嗎？”

　　阿誠點點頭，中年男人接著說：“裏麵那隻叫阿寶的熊貓，又懶又笨又胖，最後卻學會了武功，戰勝了凶殘的大龍，成為了一個大俠，你知道為什麽嗎？”

　　阿誠有些不知所措地搖搖頭，中年男人說道：“因為那隻熊貓喜歡吃東西，吃東西就是它最大的追求，所以它的師父利用它的這一特性，激發了它的潛能，從而學會了絕世武功。”

　　阿誠繼續點頭，中年男人忽然轉換了話頭，說道：“其實熊貓能夠戰勝對手的真正原因，卻不是武功，而是它終於相信了自己的能力。看得出來，你也是一個很有潛力的人，隻是你不夠自信而已。”

　　阿誠聽著中年男子的話，有些雲裏霧裏，他像是在自言自語：“我不自信嗎？”

　　中年男子緊接著說：“你當然不自信，如果自信的話，你今天還會坐到這裏來嗎？是不是啊，阿誠？”

　　阿誠大驚，不安地問：“你怎麽知道我叫阿誠的？”中年男子淡淡地笑著說：“我不光知道你叫阿誠，我還知道你在等誰，找他什麽事，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沒有任何惡意。”

　　阿誠還是神色緊張地問：“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中年男子說：“我說了這麽多，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阿誠聽了這話，怔住了。阿誠是一家大型零售企業的部門經理，最近公司內部有消息，要在中層管理幹部中提拔一名店長。阿誠對此本來挺有信心的，但在前幾天，他卻被通報批評了一次，因為他的工作疏忽造成了貨物損耗。其實阿誠也已經自掏腰包彌補了損失，但沒想到這事最終還是被捅到了上麵，阿誠經過調查才發現是公司另一個經理搗的鬼，那人的目標也是店長的職位。阿誠很氣憤，於是找到了一個叫韓風的朋友，想讓他幫自己想個辦法，整垮和自己競爭職位的那個經理，韓風便約了阿誠到這家咖啡店見麵。

　　阿誠想了想說：“你是不是認識韓風？”

　　“何止認識，我當初開飯店倒閉後，就是在韓風的開導和幫助下，才重整旗鼓，開了今天這家咖啡店。”

　　阿誠一愣：“這麽說，你就是故事中的老紀，你也是韓風的朋友？”

　　“沒錯，我就是老紀。韓風特意約你到我店裏，想通過我的故事告訴你--斤斤計較常吃虧，以錯對錯最為錯。隻有胸懷寬廣，才能成就大事。”老紀的話有些語重心長。

　　阿誠低著頭不說話了，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頭一看，立刻大喊一聲：“韓風，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韓風坐了下來，笑嗬嗬地說：“你是個聰明人，說到這兒，想必你也明白了，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你要自信一點，不要懼怕任何挫折和挑戰，你就是你，一定行的。”

　　阿誠也笑了：“就你鬼點子多，弄幾支香煙來讓我出醜。”

　　老紀接過話頭說：“嗬嗬，這香煙並不是韓風的主意，我平時不抽煙，有時候朋友遞給我的煙，不好意思不接的，我就隨手裝入這個煙殼子，沒想到就用上了。其實，這裏麵還有一支煙，也是為你準備的。”

　　阿誠拿過那個“中華”煙殼子，抽出了最後一支煙，看了一眼，有些尷尬地笑道：“這支煙和煙盒是一致的，是支‘中華’，這個不用你說，我明白，意思就是要做自己，我就是我，表裏如一，我一定行的！”

　　三個人都“哈哈”笑了起來，爽朗的笑聲在咖啡廳裏久久回蕩……

　　發於《故事會》2009年11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