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裏的種子

第二十五章 誰拯救了驢友？

　　趙小戈是個狂熱的戶外運動愛好者，按照時尚的說法，他是骨灰級的的“驢友”。“驢友”們並不喜歡簡單的旅行，他們熱衷於自發組織的登山、攀岩、漂流和穿越等探險活動，充滿了刺激和挑戰。

　　趙小戈幾年前結婚後，就漸漸退出了“驢友”的行列。現在他的乖女兒已經八歲了，醉心於家庭的他，已經淡忘了曾經的愛好。但當老蔡找到他時，他一顆沉寂的心瞬間被點燃了。

　　老蔡也是個“驢友”，幾年前他和趙小戈常常結伴而行。這次，他找到趙小戈，說到近期組織的一次齊雲山支脈的探險活動，這條線路幾乎沒有人涉足過，讓趙小戈很是動心。思忖再三，趙小戈答應了老蔡的邀請。

　　好久沒有出去了，趙小戈又重新找出了他塵封的裝備，帳篷、睡袋、指南針、瑞士軍刀、照明燈、醫藥箱等，他當年這套東西可是相當專業的。雖然做通了老婆的工作，但女兒得知爸爸要出遠門，立刻不幹了，哭著不讓爸爸走，趙小戈哄了好久，女兒終於同意放行，不過，女兒把一個袋子塞給了趙小戈。袋子裏裝著一個彩色回形針、一根帶卡通頭像的長吸管、一疊小卡片、幾顆玻璃珠、一對小發卡和一個紅色的飛盤。這些東西對於趙小戈來說並無用處，但趙小戈知道，這都是女兒平日的寶貝，他小心地將袋子裝進了自己的大背包。

　　這一趟走出來，趙小戈覺得真是不虛此行。這條支脈的山勢雖不險峻，但沿途的景色都是原始的狀態，幾乎沒有任何人類活動的痕跡，不時還能夠看到各種野生動物出沒，他們采集到各種標本，也拍攝了許多珍貴的照片。每前進一段路，趙小戈就覺得自己更加親近自然一些，聆聽自然的呼吸，這才是“驢友們”的真諦。

　　這已經是他們進山的第四天了，這次出行一共有七個人，大部分都是趙小戈曾經的“驢友”，隻有一個叫老丁的趙小戈不認識。他們在一處清澈的溪流旁歇腳，溪流旁都是巨大的山岩，成為他們天然的桌椅。麵對滿眼的蒼翠，大家都感到骨子裏的歡悅。七個人一邊吃著幹糧，一邊討論著接下來的行程。老丁斜斜地靠在一塊大石頭上，懶洋洋地咬著一塊餅幹，突然，他大叫了一聲，扔掉手中的食物，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大家趕緊圍攏過來，隻見老丁呼吸急促，臉上爬滿了痛苦的表情。

　　老蔡的臉都青了，他大聲喊著：“老丁，你怎麽了？”

　　老丁咬著牙說：我的冠心病犯了。

　　老蔡厲聲說：“老丁，你有心髒病哪能參加活動，為什麽不早說？”

　　老丁搖搖頭，費力地說：“好久沒犯了，我以為沒事的。我的背包有藥，幫我拿一下。”

　　有人幫老丁捶著胸口，趙小戈手忙腳亂地打開老丁的背包，在老丁的指引下，他終於找到了一盒速效救心丸，打開一看，隻剩下九顆了，趙小戈趕緊將藥丸擠到掌心裏，老丁接過藥丸，仰脖就要往口中喂，忽然，疼痛讓他全身劇烈的一抖，手中的藥丸全部散落，紛紛滾入腳下兩塊巨石間的縫隙中。

　　這一下，眾人驚得目瞪口呆。老丁更是麵色蒼白，因為隻剩下這幾顆藥丸了。大家趕緊找來各種工具，想辦法來掏那些藥丸。可是，石縫間隙很小，藥丸落進去，都卡在很深的地方。手伸不進去，鑷子也不夠長，有人找來樹枝來撥那些藥丸，撥了兩下，藥丸反而陷得更深了。眼看老丁越來越難受，大家心急如焚。

　　趙小戈拿著兩根樹枝，去夾那些藥丸，但是石縫彎彎曲曲，很難下手，趙小戈夾得滿頭大汗，費了好大勁，夾出了一顆，再無所獲。一顆藥根本解決不了老丁的問題，大家又拚命地尋找其他辦法。大家帶著那麽多裝備，麵對著這樣的狀況，卻束手無策。

　　趙小戈將包裏的東西翻了遍，忽然他看到了女兒給他的袋子，他隻是隨手翻了翻，興奮地叫了一聲。然後，他拿著那根吸管跑到石縫邊，吸管很長，而且是軟的，可以自如地伸入那些石縫，趙小戈將吸管對準藥丸，使勁地吸氣，終於將藥丸輕鬆地吸了出來，趙小戈吸得滿麵通紅，但把剩下的八顆藥丸的七顆都順利取出了石縫。

　　老丁服下藥，慢慢地平靜下來。老蔡是此次活動的組織者，他厲聲地批評了老丁，因為這種戶外活動是不適合他的。

　　老丁歎了口氣說：“唉，我也是大意了，好長時間都沒有犯過了，我以為都沒事了，所以，連藥都沒多備，還是以前剩下的。”

　　鑒於老丁的情況，大家放棄了繼續深入大山的打算，決定就此返回。

　　一場大暴雨不期而至，緊接著低窪的山穀都被山洪淹沒，趙小戈等人發現來時做的標記都已經找不到了。來的時候很順利，回去的時候，他們的麻煩來了。他們走了好久，都隻能在這大山深處轉圈圈。隊伍中有兩個人的手機都是帶GPS導航的，可是在這深山裏手機沒有信號，僅僅能夠進行衛星定位，對他們的幫助並不大。指南針，還有一行人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此刻好像都失去了作用，七個人居然迷失在這名不見經傳的山窩子裏。

　　已經是他們進入群山的第七天了，他們還是沒有找到出路，老蔡曾經帶著大家爬上過山頂，四處望去都是茫茫的森林。老丁雖然沒再犯病，但繼續這樣下去，食物供給很快就會出問題。

　　因為遲遲找不到出路，隊伍中間發生了分歧。老蔡要帶領大家沿著森林裏的一條溪流走下去，老蔡揮著拳頭鼓舞大家說：“這裏的溪流必定會淌出森林，匯聚到山外的河流。”

　　可是老丁不同意，他的聲音有些虛弱：“山間的溪流都是七彎八繞的，這樣走下去，也許還沒到頭，我們已經餓死了。”接著，隊伍分成了兩派，他們發生了激烈的爭執。趙小戈沒有參與爭吵，他開始想念自己的女兒了，一邊翻弄著女兒給他的那些寶貝。這時候，隊伍的分歧有了結果，老蔡要帶著兩個人順著溪流走下去，而老丁和剩下的人尋找其他的出路。

　　趙小戈立刻大聲反對，可是大家並不理會他，就要分道揚鑣了。趙小戈拿著女兒給他的袋子，喊道：“大家知道嗎？我女兒給我的這個袋子，幾天前救了老丁的命。”大家立刻停住了腳步。

　　趙小戈繼續說：“如果不是女兒把她的寶貝給我，我絕對不會帶上一根長吸管，而老丁的性命就堪憂了。剛才你們爭吵的時候，我看了女兒給我的東西，其中一張卡片上寫了一個小故事，說天堂和地獄其實沒有區別，都是每個人手上拿著一把長湯勺，但是天堂的人團結互助，每個人都能吃到東西，而地獄的人隻能餓肚子。我們現在如果不能團結，很可能就會墜入地獄。我很想念我的女兒，我相信我一定會再見到她的。”

　　這一番話打動了每個人，七個人又站到了一起。可是，等他們費盡千辛萬苦，走了三天找到溪流的盡頭後，發現那是一處不大的飛瀑，飛瀑下是一汪深不可測的潭水，他們又失去了方向。

　　這下子隊伍裏炸開了鍋，有人抱怨老蔡的錯誤決策，也有人嘲弄趙小戈的狗屁故事，老蔡和趙小戈也很泄氣，一言不發，任憑別人的數落。但很快大家都選擇了沉默，死一般沉默才最可怕，因為那代表著絕望。周圍依舊是鬱鬱蒼蒼的森林，大家兩天前已經斷糧了，手機也沒電了。七個人一時間不知道何去何從，甚至連站起來繼續前行的勇氣都沒有了。

　　大家不知道沉寂了多久，忽然間，草叢裏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眾人轉頭看去，隻見一隻碩大的狼從林中竄了出來。大家一陣驚呼，慌作一團，卻發現那隻狼也被嚇了一跳，吼了一嗓子，掉頭就跑開了。

　　這時，老蔡大喊一聲：“兄弟們，快跟上，那是條狼狗！”大家一聽這話，像是上了發條一樣，拔腿就跑。既然是條家養的狼狗，那就意味著附近有它的主人，跟著它跑就一定能找到出路。

　　但狼狗發現一群人追著它，更加狂奔起來，眼看就要消失在樹叢中。這是大家逃出深山的最好機會，可是眼看機會就要溜走了。一群人跑得氣喘籲籲，卻又急得六神無主。

　　突然間，一個扁扁的東西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飛到了狼狗的前頭，那狼狗竟然一個側撲，穩穩地將扁扁的東西咬住。那是一個兒童玩的塑料飛盤，正是趙小戈的女兒給他的寶貝之一。狼狗叼著飛盤，遲疑地朝趙小戈等人觀望著。趙小戈叫住大家，輕聲地呼喚著那條狼狗，狼狗終於撒開四條腿，跑到了趙小戈的身邊，趙小戈從它口中取出飛盤，朝半空中擲去，狼狗又飛奔著將飛盤叼了回來。

　　就這樣，一隻陌生的狼狗帶著趙小戈一行人找到了狗的主人，狗的主人是一位獵人，據他透露，他經常和自己的狗玩扔飛盤的遊戲。而趙小戈突發奇想，也是因為女兒經常和自己寵物狗玩這個遊戲。

　　七個人從地獄重新回到了天堂，所有人都沒想到，他們這麽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和工具都失去了作用，隻是一個小女孩的幾件玩具拯救了他們。但趙小戈堅持認為，他們逃離深山不是因為玩具，而是因為女兒的愛和他一路隨行。

　　趙小戈回到家後，可餓壞了，他對著滿桌子的大魚大肉，吃得不亦樂乎。女兒看著他的饞相，不滿意地說：“爸爸，你真笨，我還給你一個回形針，你不會把它彎成魚鉤，釣幾條魚來吃啊！”

　　發表於《故事會》2010年2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