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裏的種子

第二十三章 寶貝回收計劃

　　一

　　丁一鵬是個收藏愛好者，尤其喜歡收藏古玉器，可局限於資金實力，他的藏品沒有幾件能拿出手的。

　　這天，丁一鵬帶著幾件自己新淘的古玩，去參加一個電視台舉辦的鑒寶現場欄目。雖然自己的藏品一般，他還是想去開開眼界。到了現場，丁一鵬發現已是人山人海，眾多收藏愛好者懷揣著自己的寶貝，心思各異。有的忐忑不安，有的胸有成竹，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複雜的情緒。丁一鵬排著隊，好不容易才輪到自己，鑒寶專家拿起丁一鵬的幾件藏品，隨意掃了兩眼，就給了論斷，不過是普通的工藝品而已。

　　丁一鵬倒也沒抱多大希望，就呆在一旁繼續看專家的鑒寶過程。一直沒有什麽有價值的藏品出現，丁一鵬很泄氣，便決定回家了。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他聽到了專家的一聲低低的驚呼，丁一鵬知道有好貨色出現了。

　　丁一鵬回過身來，也去看那件藏品，頓時他也驚呆了。那是一件紅山文化代表玉器的玉豬龍，從專家的表情來看，這是一件價值不菲的寶貝。而讓丁一鵬驚訝的是，這個玉豬龍他見過，而且很熟悉。

　　這個玉豬龍曾經是丁一鵬家傳的東西，那個時候丁家的人不知道它的價值，隻是當做護身符掛在了每代第一個男孩的脖子上。丁一鵬就曾經掛過這個東西，隻是在文革期間，這件玉器被紅衛兵抄走了，從此不見蹤影。丁一鵬能夠斷定眼前的玉豬龍就是他小時候所佩戴的，因為他記得很清晰，玉豬龍嘴的部分有著兩層黃褐色的紋理，而且當年掛脖子的五彩絲線依然拴在這個玉豬龍上。

　　沒想到幾十年過去了，丁一鵬又重逢了童年的玉豬龍，更沒想到這個玉豬龍還是價值連城的。丁一鵬立刻憤怒了，那本來是屬於他的東西。但沒有人會相信他的話，就是相信，別人也不會把東西還給他。

　　聽著專家對玉豬龍的讚不絕口，丁一鵬心裏越發不是滋味，他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丁一鵬打量著玉豬龍現在的主人，那是一個富態的年輕人，白白淨淨的麵皮，架著一副茶色眼鏡。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得到這件玉器的，但怒火卻讓丁一鵬在心裏把他打上了強盜的標簽。

　　看著茶色眼鏡喜不自勝地帶著寶貝離去，丁一鵬立刻跟了上去。他已經有了主意，既然那本來就是屬於他的東西，再買回來他是沒那個實力的，那他就要想辦法把它取回來。

　　茶色眼鏡上了一輛出租車，丁一鵬也趕緊打車跟上。幾經周折，丁一鵬終於搞清楚了茶色眼鏡住在荷塘月色小區的七棟2009室。查清對方住址，這是丁一鵬計劃的第一步。

　　二

　　丁一鵬計劃的第二步，是開始調查茶色眼鏡的資料和社會關係，以便找到機會。功夫不負有心人，丁一鵬如願找到了突破口。茶色鏡叫查瑞，他的父親當年曾經參加過紅衛兵運動，很可能這塊玉豬龍就是他父親當年收繳而據為己有的。査瑞還有一個兒子叫查圖策，正在上小學四年級，而這個査圖策則正好和丁一鵬的孫子是同班同學。

　　接下來的事情進展方便多了，丁一鵬每天會主動去接孫子丁丁放學，他就順理成章有了接近査圖策的機會，而且他發現査圖策的脖子上，就掛著他們家防盜門和樓道的鑰匙。這真是天賜良機。

　　但丁丁卻和査圖策是死對頭，兩個人處處要爭高下，簡直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前不久，丁丁帶了自己養的一隻寵物小鬆鼠到班裏去，引得許多同學圍觀，第二天，査圖策就帶了一隻灰褐色的蜥蜴過去，還說這隻蜥蜴是有劇毒的。丁丁不服氣，就把鬆鼠放到蜥蜴籠子裏廝殺了一回，結果，第二天，丁丁的鬆鼠就死了。從此兩個小孩是結下了很深的梁子。

　　現在丁一鵬為了取回玉豬龍，讓丁丁去和査圖策和好，但丁丁怎麽也不願意。在丁一鵬的好說歹說之下，丁丁想了想說：“好吧，爺爺，我答應你了。”

　　丁一鵬還沒來得及高興，丁丁接著說：“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此時，即使有一百個條件，丁一鵬也隻能答應。丁丁得意地笑著說：“爺爺，你給我買個PSP的遊戲機，而且不能告訴我爸爸媽媽。”

　　丁一鵬立刻嚴詞拒絕：“不行。”

　　丁丁聳聳肩，無所謂地說：“不買就算了，我的事你也別管。”

　　無奈之下，丁一鵬也豁出去了，他知道丁丁好玩，但隻能用緩兵之計了，先給他買一個，回頭沒收，以免影響學習。於是丁一鵬掏出兩千塊的私房錢給丁丁買了遊戲機。

　　在丁一鵬的組織之下，丁丁和査圖策舉行了簡單的和好儀式，兩個人在肯德基裏吃得油光滿麵，然後將油乎乎的雙手握在了一起，這兩個小家夥還真能吃，這一頓又幹掉了丁一鵬兩百塊。

　　但丁一鵬的投資是值得的。吃完東西，兩個小孩要求去玩肯德基樂園，丁一鵬自然同意。他在兩個小朋友玩肯德基樂園的時候，取下了丁丁和査圖策身上掛的東西，當然也包括査圖策脖子上的鑰匙。這是為了保護孩子的安全，無可厚非。然後，丁一鵬借故上廁所，在兩個小孩玩得不亦樂乎的間隙，在附近的一個小巷子裏，成功地配到了査圖策家的鑰匙。

　　丁一鵬對自己說：第三步，拿到鑰匙，完成。

　　三

　　丁一鵬的第四步計劃就是要開始實施他的寶貝回收行動了。

　　其實，就是從查家把東西偷回來，但丁一鵬不那麽認為，他隻是拿回屬於他自己的東西，所以他稱之為寶貝回收行動。

　　經過長時間的觀察，丁一鵬摸準了査瑞一家的作息時間。査瑞在一家銀行工作，而他的老婆則在一家企業當會計，査圖策的家離學校不遠，通常是自己去學校。除了周末，這一家人都會準時離家去上班或上學。看來，老天也在為他取回自己的東西而大開綠燈。

　　丁一鵬是個謹慎的人。經過反複的準備，他選在一個星期二出手了。丁一鵬做了一點小小的偽裝，他粘上大胡子，戴了一頂氈帽，還把帽簷拉低，這樣即使走過監控錄像的地方，也不會被認出來。

　　為了安全起見，丁一鵬還帶了一把小小的榔頭。當他走進荷塘月色小區的時候，居民們大都去上班了，人很稀少。他順利地走進了七棟，打開了2009室的門，然後輕輕帶上門。丁一鵬套上鞋套，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走入査瑞的客廳，像是回到自己家裏一樣溫柔。

　　丁一鵬知道自己的時間很充足，他盡量放慢動作，以免發出聲音，引發意外。査瑞看來並不是一個細心的人，那麽值錢的寶貝，他就隨手放到了茶幾下麵的玻璃上。還是那個用一個暗紅色的紙盒子裝著，在鑒寶現場丁一鵬見過這個盒子。

　　丁一鵬伸手拿到盒子，輕輕一搖，知道裏麵就是他想要的東西了。他剛想拿過來打開看看那個玉豬龍，就覺得右手小指鑽心的一疼。他定睛一看，壞了，一條灰褐色的蜥蜴趴在那裏，剛才正是它狠狠地咬了丁一鵬一口，旁邊的地上還放著一個門洞大開的籠子。

　　丁一鵬心中大驚，糟糕，這一定是査圖策養的那條劇毒的蜥蜴，曾經咬死了丁丁鬆鼠的蜥蜴！丁一鵬趕緊捏住小指，隻覺得傷口一陣陣麻木，丁一鵬感到這種毒物非同小可，如果不馬上處理，可能後果不堪設想。他想到了一些處理毒蛇咬傷的辦法，開始自己吮吸自己的傷口，越吸越覺得疼痛，丁一鵬害怕不已，忽然他狠下一顆心，衝進了廚房，操起菜刀，狠狠地剁在了自己的小指上。這是他在電視上學到的方法，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手忙腳亂地包紮了傷口，丁一鵬一把抓起裝玉豬龍的盒子，準備看一眼就要跑路。這時他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聲音是從屋外傳來的：“對了，老李，你幫我跟王主任說一聲，我要遲一點去，我忘了今天開會，要穿白襯衫打領帶，所以我回來換衣服了。”話音未落，鑰匙孔裏又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這是査瑞回來了！

　　真是倒黴，丁一鵬暗暗咒罵著，慌忙尋找藏身的地方，他看到最合適的藏身之地就是臥室裏的大衣櫃了。等他鑽進大衣櫃，他忽然懊惱不已，真是慌不擇路，査瑞回來換衣服了，難道會不開大衣櫃嗎？

　　丁一鵬心裏暗暗祈禱著，但願査瑞不要打開他藏身的這扇櫃門。可是，他瞟了瞟纏繞著自己的衣服，一件件雪白的襯衫在投過櫃門縫隙的光線下隱隱綽綽，似乎正嘲弄著他。

　　當櫃門打開那一刻，丁一鵬下定了決心，他猛地衝出來，舉起了榔頭，重重地捶在査瑞的額頭上。査瑞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家的大衣櫃裏會藏著人，即使沒有這一榔頭，査瑞也要被嚇昏過去了。

　　可是這一榔頭並不輕，査瑞一聲慘叫倒在了地上。丁一鵬不敢去看査瑞是否被他打死了，他隻是玩命般的衝出了査瑞的家，走出荷塘月色小區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髒都快要爆炸了。

　　回到家中，丁一鵬還是驚魂未定，過了許久，他才顧得上去看自己奪回來的玉豬龍。他用顫抖的手打開盒子，驚愕地發現裏麵是一隻悠悠球！

　　四

　　丁丁回來的時候，丁一鵬還是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裏。丁丁進門就對爺爺埋怨著：“爺爺，那個査圖策真壞，我以後再也不理他了。”

　　丁一鵬沒有說話，丁丁並不理會，自己接著說：“放學的時候，他說他拿他爸爸最寶貝的東西來跟我換遊戲機，還說那東西叫玉豬龍，我就答應了。”

　　丁一鵬猛然一驚，說道：“你換了沒有？”

　　丁丁歎了口氣說：“唉，倒黴的就是我換了，誰知道拿到手一看，竟然隻是塊石頭，豬不像豬，龍不像龍的。我剛想反悔，他拿著我的遊戲機就跑了。”

　　丁一鵬激動地拽住丁丁，急切地說道：“在哪裏？拿出來我看看！”

　　丁丁從書包裏掏了半天，終於掏了出來，不過居然還是一隻PSP遊戲機。看著爺爺納悶的表情，丁丁神氣地說：“那小子還想騙我，結果跑兩步就摔跤了，我衝過去，奪回了自己的遊戲機，就把石頭還給他了，還教訓了他一頓。”

　　丁一鵬頓時覺得如同一盆水澆了個透心涼。

　　丁丁撇撇嘴說：“爺爺，你不知道，這小子不是第一次騙我了，上次他說他的蜥蜴有毒，咬死了我的鬆鼠，其實不是這樣的。我們今天打架的時候，他為了氣我，都告訴我了，他的蜥蜴沒毒，他給我的鬆鼠喂了大頭針，鬆鼠才死掉的。我真是氣死了，所以又多揍了他兩拳。反正，我以後再也不會理他了。”

　　丁一鵬呆呆地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小指，鮮血已經從包紮的布條中層層滲透出來，觸目驚心。

　　丁丁也順著爺爺的目光看到了他的小指，他驚駭地喊道：“爺爺，你的手指怎麽了？”

　　五

　　査瑞醒過來後，才知道自己家裏進小偷了。

　　他首先就去找自己的寶貝玉豬龍，盡管自己藏得很隱秘，他把玉豬龍連同盒子都塞進了沙發的扶手裏麵，但還是被小偷得手了，査瑞簡直是痛不欲生，因為他已經找到了買主，這幾天就要出手了。

　　報警後，警察勘察過現場，錄完口供就走了，査瑞會議也不去開了，也不去醫院檢查傷勢，隻是呆呆地坐了一天。妻子回來後，査瑞還是那副魂不守舍的表情。

　　這時査圖策回來了，滿臉滿身都是泥。査瑞剛想發火，他突然看見兒子手中握著那隻玉豬龍，他一躍而起，撲過去一把抓住兒子，奪過玉豬龍，哈哈大笑著說：“原來在你這裏啊！”

　　査圖策驚恐地說：“爸爸，對不起，我今天拿出去玩了一下。”

　　査瑞根本不理兒子，一邊狂笑著，一邊親吻著手中的玉豬龍。

　　這時，査瑞的妻子也聞聲從廚房走了出來，見到玉豬龍失而複得，也是欣喜若狂。她對査瑞說：“老公，太好了，幸虧咱兒子把它帶出去了，否則可能也被小偷偷走了。”

　　說著，査瑞的妻子將手中端的一盆綠豆湯放到了茶幾上，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送到兒子嘴邊，說：“好兒子，來喝口綠豆湯，清火的，早上燉好的，涼了一天了。”

　　査瑞手中摩挲著玉豬龍，慨歎道：“趕緊要把這東西出手了，看來上次去鑒寶已經被人盯上了，再說老爺子當年拿到這東西也不光彩啊！”

　　査瑞的妻子滿心歡喜地喂了老公一勺綠豆湯，綠豆湯剛進嘴，査瑞就覺得不對，吐到掌心一看，赫然是一節人的小指！

　　隨著査瑞一聲淒厲的尖叫，那個玉豬龍清脆地掉落在地上，“吧啦啦”一陣聲響，玉豬龍的碎片在潔白的地板磚上散落一大片，在燈光下閃耀著晶瑩的光彩。

　　記住，以後廚房裏什麽吃的東西，都要用蓋子蓋起來。

　　發於《百花懸念故事》2010年2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