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裏的種子

第二十二章 老總也能不吃肉

　　我叫曹正，水滸一百單八將裏也有個操刀鬼曹正，是個殺豬剝牛的屠夫。我則不然，我是個文化人，平日裏戴著儒雅的黑框眼鏡，遊走於各個培訓管理學院，為知名企業的老總經理們傳道授業。

　　我的老總學生們不過是來鍍金和度假的，如果我三句話不能引起他們的興趣，他們立刻會掏出手機和自己的小三互發短信。

　　我是個文化人，我對這些老總們的喜好了如指掌。除了偶爾甩幾個諸如契約曲線、邊際收益等名詞來嚇唬他們外，我更多地用對付小朋友的辦法來招待他們。

　　我給他們講故事，他們都喜歡聽故事，老少通吃。就像沉穩的老大款和時尚的富二代，都喜歡年輕性感的美女一樣。

　　這天的培訓課，聽眾都是些化工、精煉行業的老總們，我給他們講了一個在我老家流傳很廣的故事。

　　我的老家有一座山叫夕陽山，據說是一座仙山，常年煙雲繚繞、仙氣氤氳，山中有很多活物受仙氣點染便成了精。有個小夥子叫曹貴，貴人的貴，他上山打柴時，在一處幽閉的山坳裏發現了一隻斑斕的公雞，披著一身油亮的羽毛神采飛揚地散步，金黃的雞喙、鮮紅的雞冠，都閃爍著異樣的光芒。曹貴大驚，知道自己遇上非凡之物了，心想這八成就是傳說中的雞精了。曹貴聽村裏的老人說過，見到雞精要叩拜祈求，它會賜予你金銀財寶的。曹貴拜倒在地，剛磕了一個頭，那公雞忽然衝過來，憤怒地啄了曹貴一口，啄瞎了曹貴的一隻眼睛，曹貴哀號著滾下了山。

　　過了好久，曹貴養好了傷，別著柴刀就上了山，他要去找這隻雞精報仇，剛到了山坳裏，他就看見那隻公雞站在那裏，冷冷地盯著他，仇雞見麵，分外眼紅，曹貴拔出柴刀就衝了上去，還沒到公雞近前，公雞就撲騰著翅膀飛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啄掉了曹貴的一隻耳朵，曹貴又捂著血淋淋的耳朵逃回了家。

　　曹貴依然不死心，這一次，他裝備了重型武器，他帶著一支鳥銃上了山，依然在那個山坳裏，曹貴和雞精又狹路相逢了，還沒等曹貴舉起鳥銃，那公雞又先下手為強了，它這一次啄豁了曹貴的一個鼻孔。那公雞又飛到一根樹枝上，忽然說話了：“你別再來找我了，以後見你一次我啄你一次，除非你叫你老婆來找我，我不傷害她，還會給她指點藏寶的地方。”曹貴心想，這隻公雞還是隻色雞，可是自己家裏窮，現在又落得了獨眼獨耳豁鼻的殘疾，還能有哪個姑娘能被牛屎勾到眼看上自己啊！曹貴落寞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從此不敢再打那隻公雞的主意了。

　　許多年過去了，曹貴也步入中年了，他漸漸地也把那隻公雞給忘了。他一直沒娶老婆，當然主要原因是娶不到老婆。後來一個寡婦日子過得艱辛，就找到了曹貴，要和他一起過。曹貴當然很高興，大半輩子了，還不知道媳婦是啥滋味呢！曹貴卷了鋪蓋就跟寡婦住在了一起。寡婦很勤快，洞房第二天，就上山打柴去了。晚上，她穿著內褲瘋瘋癲癲地跑了回來，一見到曹貴就哭了。曹貴急了，忙問怎麽了，他老婆也不說話，從手裏提溜的長褲筒裏掏出一把夜明珠撒在床上，夜明珠的光照亮了整個茅草屋。曹貴明白了，那隻公雞又出現了，他摟住老婆問：“那隻公雞把你怎麽樣了？”他老婆哭著回答：“它啥也沒幹，一見到我就傻樂，然後帶我去挖了這些寶貝，媽呀，我從來也沒見過這樣的好東西啊！”

　　故事講完了，坐在前排的朱總立刻發問：“為啥這公雞見到曹貴就啄他，見到曹貴老婆就給寶貝呢？”朱總以前就聽過我講課，我對他印象很深，與其說對他印象深，還不如說對他的小三印象深，上次的培訓，他把自己的小三帶到了酒店，那小三的小蠻腰扭得水蛇一般，看得我血壓驟升。

　　朱總一提出問題，他旁邊的王總也附和起來：“對啊，為什麽啊！”王總也不是第一次來聽我的課，我對他印象也頗深，誰說男人不能體會女人的苦，王總時時刻刻都在體會懷胎十月的艱辛，他有一個神奇的大肚子，他可以把腰帶完全藏在肚皮的褶皺間，任你找也找不到。

　　我沒有回答，笑眯眯地打開了我的培訓課幻燈片，關鍵時刻賣關子，這是我一貫的作風。拴住一個男人的心，先要拴住一個男人的胃。拴住一群男人的注意力，就要像我一樣，拴住這群男人的好奇心。我今天的培訓課題是《循環經濟體的發展組織層麵》，看著各位老總們懨懨欲睡的表情，我不得不跑題，我屢次跟大家講起了我的老祖宗的事。

　　我的老祖宗叫曹劌，公元前684年，齊國討伐魯國，曹劌要去朝廷幫忙打短工，有人勸道，這都是吃肉的人謀劃的事，你去幹嘛？曹劌說了一句：肉食者鄙。

　　我對大家說：“老祖宗已經說過了，吃肉的人是粗鄙的、卑鄙的、鄙薄的、鄙俗的。所以，我奉勸大家不要吃肉，多吃素。”

　　王總拍了拍自己渾圓的肚子，笑嗬嗬地說：“不讓我吃肉，幹脆別讓我活了。”

　　我扳著指頭給各位老總曆數了吃肉的幾大罪狀：心髒病、血管病、致癌、便秘、寄生蟲、屍毒、汙染、破壞生態等。

　　老總們臉上浮現出不以為然的表情，這些老總們都是以肉為生的。其實，看起來，這些老總們都是很有社會責任感的，一直致力企業的可持續性發展和造福百姓。我知道王總曾經從他們企業的排汙口取水喝，當然是在很多記者的鎂光燈下取水喝。後來一個朋友告訴我，王總喝完水後，工人們馬上就把自來水關掉，重新接上汙水管。所以，老總們也不會去關心吃一碗魚翅，代價是宰掉一頭鯊魚。

　　我又講了一個朋友的事。我的朋友叫曹劊，劊子手的劊，他是個廚師，一生殺孽無數，為世人烹製肉食，某一天，他在殺一隻羊時，忽然見羊眼落淚，頓時嘔吐不止，從此落下病根，不得不放下廚刀。曹劊之後性情大變，以素食為生，在一寺廟落腳，並規勸人們停止食肉。曹劊規勸人放棄吃肉的方法極為特別，他會做一碗紅燒豆腐給那人吃，吃完後數日，那人便開始厭惡肉食，數月之後，便徹底與肉食決裂。

　　王總又來了興趣：“他這碗豆腐有什麽特別之處嗎？如果是真的，我也去討一碗來吃，看看能不能把肉給戒了。”

　　我笑嗬嗬地說：“這碗紅燒豆腐燒法極為普通，配料也都是常見之物，隻是不許眾人圍觀。很多人都很疑惑，為什麽這豆腐有這樣神奇的功效？曹劊笑而不語，隻是見他日漸消瘦，寬大的袍袖間似乎空若無物。一天，曹劊燒了豆腐給一位施主食用，小和尚忽然發現寺廟裏已經數日沒有豆腐了。眾人這才發現，曹劊的紅燒豆腐並非用豆腐燒製，而掀開曹劊的僧袍，發現隻剩下一具森森白骨，原來，曹劊都是割了自己的肉來燒菜。難怪，眾人吃了以後會厭肉。”

　　眾老總們唏噓不已，王總又喊道：“你這故事不好，馬上要開飯了，聽著人都沒胃口。”

　　是要吃中飯了，我稍作總結，便結束了上午的培訓課程。看來，我的故事起作用了，中餐結束，桌上大魚大肉的硬菜剩了不少。

　　晚上，會議舉辦方調整了菜單，肉類減少了很多，增加了一些姹紫嫣紅的蔬果，煞是好看。隻有王總顯然從我的故事中緩過來了，嚷著會議夥食質量下降了，要退出這個培訓議程。工作人員沒辦法，隻好帶王總去包廂加餐。

　　培訓會議期間，一直有人跟著我追問曹貴和那隻公雞的恩怨情仇，到底為什麽公雞不啄曹貴老婆。我說，培訓結束的時候，我會為大家解開謎題的。

　　培訓是兩天的，到了第二天，菜單上的肉類基本消失了，又增加了很多素食，各位老總們好像也欣然接受了這種調整。尤其是餐桌增加了一大碗油光發亮的紅燒豆腐，很是惹眼。

　　兩天的培訓會議結束前，我神秘莫測地對大家說：“你們都想知道，那隻公雞為什麽見了曹貴就啄，見了曹貴老婆不啄，反而送她寶貝？其實，很簡單，因為那隻雞不是普通的雞，它成精了，它是雞精，而且是太太樂牌的，所以見了太太就樂，一開心當然有好事了。”

　　各位老總楞了一下，接著都笑得前仰後合，臉上露出了滿足的表情，看來他們對我賣的關子還是買賬的。我也抿著嘴矜持地笑著，一個淺薄的小笑話就讓各位高管們樂不可支了，老祖宗說肉食者鄙，還真是肉食者鄙。

　　在我來參會前，培訓會議的主辦方向我提了兩個要求：一是因為老總們夥食標準太高以致會費緊張，要我奉勸大家素食，以節約餐費支出。二是為保證會議質量，不能讓各位老總因為夥食提前離開會議。

　　還好，這兩點我都做到了。

　　大家還在開心的笑著，沒有人注意到，王總從昨天中午開始，就不知道去了哪裏了。

　　我覺得，會議第二天的紅燒豆腐味道真是不錯……

　　發表於《百花懸念故事》2011年10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