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裏的種子

第十九章 騙子街

　　這是座城市裏最繁華的一條商業步行街，大家都管它叫騙子街。李小耔的女朋友就在這條街上，他剛從她家出來，滿腔怒火，右手放在褲兜裏，緊緊地捏住了一個東西。

　　騙子街是名副其實的。李小耔走了兩三步，看見一個學生模樣的人背著書包跪在地上，麵前寫著一排粉筆字：求五毛錢買個包子吃。再走兩步，一個光頭男人神秘兮兮地朝李小耔掀開自己的衣服，裏麵藏著一個新款手機，那個光頭低聲說：“偷來的，便宜，要不要？”李小耔閃開了光頭的堵截，加快腳步向前邁進。這時，一個髒兮兮的小孩衝過來抱住了李小耔的大腿，可憐地哀求著：“大哥哥，行行好，給點錢吧。”李小耔狠狠地瞪了小乞丐一眼，那犀利的眼神顯然嚇了小乞丐一跳，不由自主地就鬆開了雙臂。李小耔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繼續穿行，他又看見了一個老乞丐，戴著一副墨鏡，手中一把破舊的二胡，拉著一曲不著調的《二泉映月》。

　　李小耔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左邊口袋裝著一個硬硬的盒子，右邊口袋裏有點錢，李小耔捏了捏自己的錢，他還有一百零三塊錢，一張一百的和三個鋼鏰。李小耔忽然想起來，自己現在要錢也沒用了，不如把錢給這個老乞丐算了，盡管他肯定是個假的瞎子，好歹還會拉二胡。想到這裏，李小耔將三個鋼鏰掏出來，一一擺在老乞丐麵前，老乞丐並無反應，繼續拉著他的二胡，李小耔冷笑一聲，將一百元窩成一團扔在了老乞丐麵前，沒想到，老乞丐還是穩如泰山地坐在那裏，表情和姿勢都沒有任何變化。原來他真的是個瞎子。

　　李小耔的舉動引起了旁邊人的關注，大家對這個出手闊綽的少年有些好奇，很多人還揣測這一百元錢會不會是假幣。李小耔有些不自在了，他剛想離開，那個髒兮兮的小乞丐忽然跑了過來，拿起那一百塊錢展開看了一下，驚喜地叫了一聲：“是真家夥哎！”說罷，拔腿像兔子一樣跑開了，甚至李小耔都沒喊出聲來，那個小乞丐已經不見了。

　　老乞丐泰然自若地拉著自己的二胡，他根本不知道剛才自己得到了一百塊，隻是瞬間又被別人搶走了。一百塊雖然不多，對於一個可憐的瞎乞丐也算是巨款了，好在他不知道自己曾經得到過，也就無所謂失去了。

　　李小耔歎了一口氣，走開了。

　　騙子街除了盛產騙子，小偷也不少。李小耔看到前麵圍了一圈人，湊近看了幾眼，好像是一家文墨店失竊了。李小耔無心看熱鬧，繼續朝前走去。繞過一個富麗堂皇的咖啡館，李小耔走上一棟破舊的居民樓，居民樓的三樓是個畫室，那就是李小耔的目的地。李小耔走進了畫室，裏麵坐著一個少婦正專心地繡著十字繡，裏屋還有一個小姑娘和一個小男孩看著電視。少婦抬頭看了看李小耔，問道：“請問你有什麽事嗎？”

　　李小耔環顧了一下四周，悶聲說：“何古不在嗎？”

　　少婦伸了一下懶腰，淺淺地笑道：“他出去了，大概過一會兒就回來，我是他妻子，你找他有事？可以轉告嗎？”

　　李小耔捏了捏左邊口袋中硬硬的東西，咽了口唾沫說：“算了，那我過一會兒再來吧！”

　　李小耔又走回了騙子街，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發呆。李小耔是來找那個畫室的主人何古的，他想殺了何古。理由很簡單，因為李小耔的女朋友說何古侮辱了她。李小耔是那麽狂熱地愛著自己的女朋友，可是他這個女朋友讓他窩了一肚子的火。當初，他就曾勸自己的女朋友不要接近何古那個畫家，可是女朋友偏偏不聽，一心以為頗有名氣的何古能夠引領她走上成功之路。可是現在，沒討到便宜，反倒被那個人麵獸心的家夥強奸了。李小耔非常心痛，痛得快要滴出血來。他決不能容忍自己心愛的人受到傷害，怒火頓時淹沒了他，他發誓要為女朋友報仇。

　　李小耔正在發呆，一個戴太陽鏡的年輕人突然重重地撞了他一下，李小耔剛想開罵，那人已經忙不迭說著對不起了，見那太陽鏡態度不錯，李小耔倒也沒再說什麽了。太陽鏡轉身離去，李小耔隨手摸了摸左邊口袋，立刻發現那個長方形的盒子不見了。

　　那個太陽鏡是個小偷！李小耔馬上追了上去，可是那家夥像一條泥鰍，溜得賊快，眼看那個太陽鏡就要消失在擁擠的人群中，李小耔大喊了一聲：“抓小偷啊！”

　　李小耔不喊就罷了，這一嗓子，反而讓來來往往的人們紛紛為小偷閃開了一條道。根本沒有一個人出來攔阻一下，李小耔對生活一直很絕望，此刻的情景更讓他堅定了自己的絕望。

　　太陽鏡一邊跑，一邊把手中的盒子塞進懷中。太陽鏡的奔跑速度很快，李小耔肯定是追不上了，就在李小耔放棄了追逐的打算時，那個太陽鏡突然栽倒在地，像一隻被獵槍擊中的野兔。

　　戴太陽鏡的小偷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地栽倒，他栽倒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一個戴著墨鏡的老乞丐，用一把破舊的二胡，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膝蓋上。

　　李小耔趕過去時，老乞丐已經從小偷身上搜出盒子，順手塞到了李小耔的左邊口袋中。老乞丐對李小耔說：“小夥子，在這條街上要當心，你出手那麽大方，早被小偷盯上了。”

　　李小耔半天才吭哧一句：“你不是瞎子嗎？”

　　老乞丐嘿嘿一笑，露出兩顆黃褐色的大牙道：“我說我是瞎子了嗎？”

　　李小耔繼續追問：“那小孩搶你錢你怎麽不管？”

　　老乞丐撓撓頭說：“嗬嗬，那小東西是我孫子。”

　　李小耔一時有些氣悶，暗罵一句：這可惡的騙子街！然後一言不發地走開了。李小耔再次走上那棟破舊的居民樓的時候時，又捏了捏左邊口袋中的盒子，那裏麵裝著一把精致的匕首，那是李小耔的一個朋友旅遊時帶給他的，很漂亮，也很鋒利，裝在一個精美的盒子裏，李小耔準備拿它實施自己的報仇計劃。李小耔忽然想到，如果不是這個裝瞎的老頭幫他搶回匕首，自己今天的計劃就要落空了。看來，上天注定那個叫何古的國畫家該死。

　　等到李小耔走入何古的畫室，果然，何古已經回來了。何古留著一頭雜亂無章的長發，一看就是個不修邊幅的藝術家。李小耔心裏說：道貌岸然的樣子，可惜是個衣冠禽獸。何古見到李小耔問：“你是誰？找我有事嗎？”

　　李小耔從口袋中掏出盒子，對湊過來的何古說道：“我有樣東西送給你！”

　　李小耔說著話，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又不知道哪裏不對勁。接著他打開了盒子，發現裏麵已經不是那把精致的匕首，而是一杆精致的毛筆！李小耔明白哪裏不對勁了，這個盒子和原來裝匕首的盒子雖然相似，但還是有些差別。怎麽回事？李小耔一下子懵了，他想來想去，一定是那個小偷不隻偷了他的匕首，還在文墨店偷了這杆毛筆，而被老乞丐誤打誤撞地將裝毛筆的盒子交還給了他。

　　李小耔瞪著毛筆半天說不出話，倒是何古拿著毛筆叫出聲來：“哎呀，這是杆好筆啊，牛耳豪的畫筆。你從哪裏得來的？實在是難得了！”

　　沒了匕首，李小耔自然不能用毛筆去捅何古，那也捅不死他。李小耔揣著一把鈔票離開了何古的畫室，鈔票是何古硬要給他的，何古說這麽名貴的筆他不能白要。李小耔想正好拿這筆錢再去買把匕首，回頭再找何古算賬。走的時候，李小耔回頭打量了一下畫室，何古正興奮地把玩著手中畫筆，何古的妻子還在繡十字繡，而那兩個小孩，依然專心地看著電視。

　　李小耔走下樓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是李小耔的女朋友打來的，她在電話中焦急地說：“小耔，我來你住的地方找你，你不在，你不會真的去找何古算賬了吧？其實，事情並不是像我說的那樣，何古隻是將我的畫說得一文不值，我氣不過才說他強奸了我。你在哪兒，趕緊回來吧！”

　　李小耔關了手機，長鬆了一口氣，罵道：這可惡的騙子街。

　　他的身影消失在騙子街洶湧的人潮中……

　　發表於《百花懸念故事》2009年11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