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裏的種子

第十八章 焦頭爛額

　　孔德令這幾年的生意做得順風順水。四年前他還是個做鋼材批發的，現在他已經是這個城市裏數一數二的中央空調經銷商。發展這麽快，除了頭腦靈活，善於鑽營，孔德令的運氣也實在是好極了。

　　孔德令正在主攻一個項目，是電力公司的運營大樓。這棟樓的冷暖通風設備，整體預算在四千多萬。這樣一條大魚，孔德令是不會放過的，他在電力公司上上下下都進行了打點，而且在基建辦的馬主任那裏下了重注，孔德令覺得胸有成竹。

　　投標的前一天晚上，孔德令又把馬主任請了出來，孔德令的一個朋友新開了一家大酒店，聽說聘請了國內的名廚掌勺，孔德令要請馬主任去嚐個鮮。馬主任欣然前往，麵對著一桌琳琅滿目的酒菜，馬主任胃口大開，吃得滿麵紅光，酒過三巡後，酒店服務員端來了兩碗拉麵，說是廚師的絕活，免費贈送的。馬主任笑嗬嗬地嚐了一口，臉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看著馬主任僵硬的表情，孔德令嚇壞了，湊過去緊張地問：“馬主任，怎麽了？”見馬主任不答話，孔德令轉過頭厲聲對服務員喝道：“你們怎麽搞的？”

　　服務員誠惶誠恐地說：“沒什麽啊？這麵是我們大廚拉的麵，他的拉麵每一根裏都有餡料，這是他的絕活，拉的時候不讓人看，據說全中國也沒幾個人會呢！”

　　馬主任的臉色已經變成了慘白，孔德令的臉也白了，搖著馬主任的肩膀說：“馬主任，你沒事吧！”說著，他操起馬主任的麵碗，用筷子撥了撥，從馬主任咬的拉麵斷口處，能看見中間裹著黑褐色的豆沙餡，可這並沒有什麽異常啊？

　　馬主任終於緩過勁來了，他示意孔德令坐下，喘了口氣說：“沒什麽，這麵挺好的，我隻是有點不太舒服。”孔德令試著嚐了一口麵，味道非常特別，他很納悶這樣美味的拉麵怎麽會讓馬主任感到不適。

　　這頓飯被這麽一鬧，氣氛不是很愉悅了。草草吃了幾口後，孔德令決定早點結束飯局，他還為馬主任安排了精彩的夜生活節目。就在他們準備離席的時候，服務員又端來了一個五彩繽紛的大果盤，用了好幾種水果，拚成了一個展翅欲飛的鳳凰。孔德令指著果盤對馬主任說：“馬主任，來，吃片水果再走。”

　　馬主任看著漂亮的果盤，也來了食欲，伸手接過孔德令遞給他的刻成鳳凰頭的香蕉，美美地咬了一口。服務員興致勃勃地在一旁介紹：“這個果盤也是我們廚師的傑作，他用四種水果拚成了這個果盤，分別是杏子、香蕉、柿子和橙子，寓意就是心想事成。”馬主任看著伶牙俐齒的服務員，不由得翹起大拇指說道：“嗯，心想事成，妙，果然妙！”

　　孔德令忙不迭地附和說：“對，心想事成，祝願馬主任都心想事成！”馬主任喜笑顏開地念了兩遍心想事成，忽然，臉上的笑容又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冷汗，從他的額頭滲了出來。然後，他鐵青著臉從包廂裏走了出去。

　　孔德令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麽事，跟著馬主任後邊小心地陪著不是，他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岔子。馬主任出了門依然一言不發，門口已經停了一輛出租車，馬主任上了出租車就要走，孔德令趕緊拉住馬主任，滿臉堆著笑容：“馬主任，帝豪夜總會聽說又來了一批新貨，那裏的包廂我已經定好了，咱們去放鬆一下吧！”馬主任頭也不抬地悶聲說道：“我今天不太舒服，以後再說吧！”

　　“那我開車送你回去吧？”孔德令一頭霧水，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馬主任。

　　馬主任擺擺手，示意出租車司機開車。孔德令在酒店門口呆呆地站了半天，暗暗罵了一句，走到自己的車旁邊，準備先開車回去，再想想對策。孔德令開著車走了一段路，就看見前麵一個十字路口有警燈閃爍。孔德令知道這是交警在查酒後駕車，他今晚也喝了不少酒，現在風頭緊，被抓了找到天王老子也不能通融，明天就要投標了，他可不能被抓進去，拍板、蓋章、簽字這些事都非得他出麵辦才行。

　　想到這裏，孔德令停住了車，路中間有隔離柵欄，沒辦法掉頭，孔德令趕緊把車拐進了非機動車道，他等了好久，都不見前麵那輛警車離去。他等不急了，就沿著非機動車道倒了一小段，將車停在一處寬闊的人行道上。

　　孔德令下了車，他打了電話通知自己的助手來取車，助手那裏有他的車鑰匙。然後，孔德令站在路邊等待出租車，這裏靠近路口，再加上前方警燈閃爍，過去幾輛空的出租車都不敢停車。孔德令決定往回走一點，離這個路口遠一點，這樣才能打到車。

　　孔德令在空蕩蕩的非機動車道上漫不經心地走著，他還在鬱悶，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把馬主任搞毛了。想到這裏，孔德令不安起來，他掏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馬主任，我把給你的傭金提高到8個點，你一定要幫忙啊。過了一會兒，馬主任回複一條短信：你放心好了，你的事包我身上了。收到這條短信，孔德令心裏踏實了些，大步向前邁去，突然，他一聲慘叫，就掉進了一個洞開的窨井中，這是個剛被偷走井蓋的窨井……

　　馬主任心神不定坐在出租車上，他感覺今晚就像撞了鬼一樣。七年前的事又在腦海裏浮現，那時候，馬主任還是辛鄉電力局的一名小領導，正巧上麵要從基層提拔一名幹部，馬主任和另一個小夥子都是熱門候選人。一心要往上攀爬的馬主任很擔心，因為對手是個很優秀的年輕人。馬主任就開始想辦法，他寫了很多檢舉信汙蔑對手，結果事情經過查證，發現都是假的，反而助長了領導對那個小夥子的信任。眼看就要確定最終人選了，馬主任很著急，於是一天晚上，他約了那個小夥子喝酒，醉醺醺的小夥子在回去的路上被人偷襲打昏，然後被綁在了一個小樹林裏。當然，這都是馬主任幹的，但這一切，都被下班歸來的一個廚師發現了，他要製止馬主任，馬主任在和廚師的推搡中，失手將廚師推下了樹林後麵的小山崖。

　　小夥子幾天後才被人找到，餓得奄奄一息，調養了好久才恢複元氣，但廚師始終沒了蹤跡，馬主任認為他死了。不過，馬主任卻趁機得到了提拔，從此平步青雲。如果不是今晚，他快把這事給忘光了。因為那廚師有一手絕活，特別擅長做拉麵，能夠在每一根拉麵拉進餡料，當今晚吃到這種拉麵時，馬主任自然被嚇了一跳。更可怕的是，那個廚師名叫石城，而那個果盤叫心想事成，也許暗指的就是辛鄉石城！如果這是巧合的話，那也太巧了！

　　想到這裏，馬主任的汗又下來了。這時，手機響了，孔德令的短信來了，馬主任回複了短信後，抬起頭來長出了一口氣。忽然，他發現出租車並不是朝他家裏去的。他緊張地喊著：“師傅，你走錯了！”

　　出租車司機冷冷地回答：“不，沒錯，我送你回老家呢！”說著，把臉扭了過來，這張臉馬主任認識，正是石城！

　　馬主任額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帶著哭腔喊著：“你是石城，你是人是鬼啊？”

　　“是人是鬼都不重要，反正我回來報仇來了。”看著麵如土色的馬主任，石城臉上布滿了不屑。

　　馬主任知道這次自己凶多吉少了，他忽然一咬牙，打開出租車的門，縱身一躍，翻滾著落到了地上，馬主任本來打算爬起來逃跑的，可是他的計劃出錯了，缺乏鍛煉的他摔到了地上，一下子昏了過去。

　　石城停下車，眯著眼睛走下車，看著如同一堆肥肉的馬主任，他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唉，我可不想殺你，你幹嘛嚇成這樣，我現在生活很好，才懶得惹麻煩呢。隻是既然從孔德令那裏知道你來我的酒店吃飯，我就不能不出口氣，我其實隻想嚇唬嚇唬你而已。”

　　原來石城當年摔下山崖後，隨著崖下的河流飄到了下遊，被人救起來，他就憑著一手絕活打拚了一份事業。因為他孤身一人，從此也沒有回去辛鄉。最近石城又開了這家酒店，當聽到孔德令說要請馬主任吃飯，他特意問了問馬主任的名字，果然就是當年那個壞蛋。於是，他便有了這麽個計劃。

　　石城上了車徑自就要離去，想了想又停下車，打了個急救電話，雖然馬主任不仁，他石城的為人還是不錯的。

　　盡管缺席了兩個人，第二天的投標會還是如期舉行了。馬主任的工作被人接管，而孔德令的公司，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馬主任還在醫院昏迷著。孔德令的手下人找遍了各個地方，也找不到自己的老板，打了電話，先是沒人接，後來關機了。無奈，孔德令的手下人報了警，警察一調查，發現最後跟孔德令聯係的人是馬主任，找到馬主任的手機，卻看到孔德令發給馬主任的一條短信：馬主任，我把給你的傭金提高到8個點，你一定要幫忙啊。結果，馬主任還在昏迷中，他的收取賄賂的案子也立案了。

　　可是孔德令還是杳無蹤影。

　　是的，孔德令還躺在那個幽深的窨井裏，他還在處在昏迷中。人們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呢？天才知道，手機沒電關機了，警察也沒法通過定位係統找他了。

　　當年，就是因為孔德令收了大量偷來的窨井蓋，謀取暴利，生意才發展得如此迅速。當然，也害得不少路人失足受傷。

　　出來混的，遲早都要還的。

　　發於《故事會》2010年3月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