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裏的種子

第十七章 二手時代好瘋狂

　　這是個信息交流異常瘋狂的年代，二手交易也伴隨著蓬勃發展起來。二手房、二手車、二手電腦、二手書籍，甚至還有二手寵物、二手牌照、二手遊戲賬號、二手預訂席位，反正在二手交易市場，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看不到的。

　　張長弓就是做二手生意發家致富的。張長弓，這麽多年一直很二。在家排行老二，得獎始終是第二，二年級騎二輪車時，還被二踢腳炸了二頭肌。他當過二房東，唱過二人轉，做過二流子，甚至還二進宮。後來張長弓浪子回頭了，開始倒騰二手家用電器，從手電、熱水器到空調、洗衣機，他的業務無所不包。

　　俗話說，無商不奸。張長弓原本算不得一個奸商，但歲月就像一把殺豬刀，把張長弓的心腸也磨礪的堅硬無比。張長弓以前做二手生意，從不報虛假，保持著合理利潤，貨物就出手了。但二手市場上的其他商販們都笑他，二手家電一翻新，誰也看不出內在好壞，隻要人有多大膽，貨就有多高價。眼看著其他商販們賺得盆滿缽滿，張長弓眼紅了，也和大家同流合汙了。多了黑心錢，張長弓的腰包和肚皮像吹了氣一樣鼓了起來。

　　這天，對於張長弓是個大日子，他決定要求婚了。張長弓年齡也不小了，存款也不少了，按道理早該結婚了。可是張長弓這人太挑了，這些年來，他走馬燈似的換女朋友，就是沒有找到一個中意的。張長弓挑老婆的標準其實隻有一個，他要找一個水做的女人。何謂水做的女人？就是皮膚水嫩、溫柔似水、清純如水。前兩條要求倒是不高，但這年頭單純的女孩子確實不多了，尤其是張長弓心目中那種溫婉嬌羞、清純懵懂的女孩子。

　　好在，張長弓運氣不錯，經過千百度尋覓後，他終於在燈火闌珊處找到了意中人。那個女孩叫柳若水，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清新雅致。張長弓有意無意地碰到柳若水的手指，她都要臉紅半天的。張長弓看在眼裏，美在心裏，就像撿了個天大的便宜一樣。

　　通過幾個月的考察，張長弓終於確認柳若水不是工業酒精--假純（甲醇），柳若水的感情經曆幾乎是一片空白，她的純情是純天然無汙染的。於是，張長弓決定要向柳若水求婚了。一個月前，他就準備好了求婚用的鑽戒。張長弓有個做珠寶生意的朋友，特意為張長弓定製了一款鑽戒，戒指的內環還刻上了兩個人姓氏的拚音字母縮寫：Z＆L。

　　為了給柳若水一個意外的驚喜，張長弓對求婚一事高度保密，柳若水事先毫不知情。張長弓的計劃是這樣的，他準備約柳若水吃個晚飯，飯後再把柳若水帶到菲蒙妮酒店的觀光天台，張長弓打算在這座城市的最高處，跪在霓虹閃爍、晚風習習的夜裏，向自己心愛的女人求婚。

　　傍晚五點的時候，張長弓已經梳洗打扮完畢，他的頭發梳得油光鋥亮，蒼蠅爬上去都得摔死。張長弓還穿上了早已準備好的求婚專用戰袍，一套阿瑪尼的男士西服，這也是他的一個做服裝生意的朋友幫他購置的。俗話說人靠衣裳馬靠鞍，有時候是人毀衣裳馬毀鞍，這套名貴的西裝穿在張長弓的五短身材上，還真有點化神奇為腐朽的功效。

　　張長弓開著車激動萬分地接到了柳若水，他原本想找個浪漫高雅的西餐廳和柳若水共進晚餐的，他也預訂了雅座。沒想到柳若水一直說口中寡淡無味，鬧著要去吃劉大媽川味火鍋。張長弓拗不過柳若水，今天是個好日子，他可不想壞了柳若水的興致，於是，張長弓便帶著柳若水來到了劉大媽火鍋店。

　　張長弓和柳若水之前常去劉大媽火鍋店，那裏生意火爆，常常需要等台。果不其然，等到了那裏，服務員先是把他們引到等候區坐下，又發給了他們一個號碼牌，張長弓看了一下號碼，78號，心裏頓時七上八下了。張長弓問了一下服務員，還需要等多久，服務員答道：“你們前麵還有十八位等台的客人，很吉利的數字！”

　　張長弓耐不住性子了，他想換個地方，跟柳若水商量了半天，柳若水還是蹙著眉，軟軟地說了一句：“弓哥哥，人家就是想吃這裏的火鍋嘛！”

　　張長弓立即投降了，他心裏暗自說道：好，等吧，等吧。雖然這樣想著，他卻不安分地轉來轉去，他走到幾個學生模樣的人旁邊，瞄了一眼他們手中的號碼牌，66號！張長弓心裏立刻有了主意。

　　憑著張長弓的三寸不爛之舌，幾分鍾後，張長弓便得意地將手中的78號牌子換成了66號，當然，他還付了100元的轉讓費。

　　很快，張長弓便和柳若水坐上了位置。張長弓忽然覺得心裏有些疙疙瘩瘩，這個位置是別人轉讓給他的，不是成了二手的？在今天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讓張長弓很是不爽。不過，張長弓還是很快忘了這茬，熱氣騰騰的火鍋翻滾起來，張長弓和柳若水吃得不亦樂乎。

　　兩個人大快朵頤之後，張長弓開始穿衣服，馬上開始後悔了。不是因為吃的太多，身材變形把衣服撐壞了。而是張長弓那件阿瑪尼西裝，被熏上了一股濃濃的火鍋味。這讓張長弓很是懊惱，這麽名貴的衣服，染上了廉價的火鍋味。他不停拍打著衣服，想趕走那惱人的氣味，突然他在衣角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張長弓忍不住去掏，發現自己的衣服口袋襯裏破了，那個硬硬的東西正是從這個破洞裏鑽到了衣角裏。張長弓花了一點力氣，把那東西掏了出來，那竟然是一張小小的卡片！

　　張長弓認真看了那張卡片，頓時覺得腦子像燒開的鍋底一樣沸騰起來。那不是一張普通的卡片，那上麵寫著姓名、顏色、款式、品牌、日期和洗滌方式，簡單來說，那就是一張洗衣卡。不知道這張洗衣卡是如何陰差陽錯的混入了衣服裏層，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件衣服不是新的，是別人曾經穿過的，也就是二手貨！

　　又是二手貨！張長弓簡直是火冒三丈，他恨不得把那個做服裝生意的朋友打成生活不能自理。但是現在，終身大事要緊，張長弓衣服也不穿了，夾在腋下，拉著柳若水就走。

　　張長弓開著車把柳若水帶到了菲蒙妮酒店，柳若水的臉一下子紅了：“弓哥哥，我們來酒店幹嘛？你還是送我回家吧！”

　　張長弓看著柳若水嬌羞的表情，心裏樂開了花：“不要緊張，我帶你到天台看看夜景呢！”

　　兩人坐了觀光電梯，在流光飛舞的夜光裏，一路到了觀光天台。觀光天台一半是露天的，擺放著幾張時尚的桌椅，幾個小資情調的年輕人正坐在那裏喝酒、聊天。

　　張長弓早已經預訂了一個桌子，他把柳若水帶到那裏，點了兩杯飲料，漫不經心地聊了幾句。接下來重頭戲到了，張長弓會忽然跪下來，獻上戒指，然後酒店的服務生會在四周點燃冷焰火，樂隊也會奏響樂曲，這一刻，相信柳若水一定會激動不已吧！

　　張長弓想到這裏，心裏洶湧澎湃起來，他剛拉開椅子單膝跪地，忽然覺得肚子裏也洶湧澎湃起來。張長弓知道自己鬧肚子了，他腸胃不好，鬧肚子是常有的事，可他沒想到自己在這個節骨眼上鬧肚子。他強忍著肚痛，從口袋中掏出首飾盒，輕輕打開盒蓋，那裏麵正立著一枚晶瑩璀璨的鑽戒。

　　柳若水瞪大眼睛看著張長弓，臉上寫滿了驚喜而幸福的表情。這時，隻見張長弓齜牙咧嘴地說道：“嫁給我好嗎？”臉上表情卻痛苦異常。柳若水變了臉色，不知道張長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她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張長弓把戒指往她手裏一塞，拔腿就逃跑了。

　　服務生的冷焰火在四周噴出了絢爛多彩的火花，樂隊的演奏也適時地響了起來。張長弓轉眼間就逃離了天台，都沒來得及解釋原因，當然他再不跑就要拉褲子裏了。隻留下柳若水惶恐又尷尬地站在那裏。原本一出浪漫的求婚卻演變成了一場鬧劇，幾個旁觀的人終於把持不住，笑出聲來。

　　等到張長弓解決了內急，一身輕鬆重新來到天台，他又開始著急了。柳若水不見了，隻留下那枚戒指孤單地躺在桌子上，張長弓一問旁邊人，說柳若水早已捂著臉跑了。張長弓給柳若水打電話，不接，再打，還是不接，他第十八次撥通柳若水的電話時，柳若水終於不再是不接電話了，柳若水直接關機了。張長弓找到柳若水的住處，也是鐵將軍把門。

　　張長弓這一夜又鬧肚子，又鬧心。第二天，依然沒有柳若水的消息，不過，張長弓在報紙上看到了另一則消息，是一個餐飲店後堂人員自爆黑幕的消息，說的就是劉大媽火鍋店使用回收的火鍋紅油，重新做成鍋底賣給顧客。

　　張長弓終於明白了，他為什麽會在關鍵時刻鬧肚子。因為腸胃不好，平日他很注意飲食，沒想到吃了這二手的火鍋油，導致他的終身幸福毀於一旦。又是這該死的二手貨！張長弓憤怒到了極點。

　　張長弓正準備找他做服裝生意的朋友和火鍋店老板算賬，忽然意外地收到了柳若水的短信息：你不喜歡我也就罷了，可是你為什麽要整這一出羞辱我？

　　張長弓心說冤枉啊，我隻是肚子痛得受不了，所以才跑開了。他趕緊打電話給柳若水解釋，話剛講了半句，就聽柳若水冷冷地說：“你不用裝蒜了，你拿著我前夫送我的戒指向我求婚，你居然能想到用這種方式嘲弄我！我雖然沒向你說過我的婚史，但你也沒有問過我啊！”

　　天，張長弓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張長弓瘋了一樣跑到了做珠寶生意的朋友那裏，舉著戒指紅著眼睛問這是怎麽回事。那朋友心知理虧，趕緊一五一十的交待了詳情。這枚戒指是一個姓趙的小夥子典給他的，上麵還刻著Z＆L的字母，正好張長弓要訂製一款戒指，那朋友便順水推舟地把這枚戒指高價賣給了張長弓。說巧也是太巧了，這姓趙的男人就是柳若水的前夫。不過這人濫賭，柳若水也是因此才和他離婚的，他會賣戒指並不奇怪，賣到張長弓朋友這裏也不奇怪，張長弓這朋友回收二手首飾出價是全城最高的，因為他會把首飾翻新當新貨賣出去。倒黴的是，張長弓和姓趙的第一個字母都是Z，這枚戒指僅僅是清洗了一下，就到了張長弓的手裏！

　　張長弓簡直崩潰了，特意訂製的戒指居然也是二手的！特意尋覓的女人居然也是結過婚的！張長弓渾渾噩噩地離開了朋友的珠寶店，心裏不住地喊道：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所有二手的東西都和我有仇嗎？

　　……

　　三年後，張長弓依然做著二手生意。

　　這三年裏發生了許多神奇的事。

　　張長弓成了二手家電市場最有名的海盜老板，他賣的電器價格公道，童叟無欺，贏得眾人稱道。

　　張長弓變成了獨眼龍，戴了一隻黑色的眼罩，像個下崗再就業的海盜，不過整天總是樂嗬嗬的。

　　張長弓在求婚烏龍一事發生後，一直精神恍惚，在某天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失去了兩隻眼睛。

　　張長弓在黑暗裏生活了一年時間，他獲得了一次寶貴的眼角膜捐贈，重新獲得了光明，他現在那隻看得見的眼睛也是二手的！

　　正是這次捐贈讓張長弓有了頓悟，二手的東西不是拿來坑人的，而是要讓它合理地發揮出最大的價值！

　　發表於《故事會》2012年2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