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個題目是這樣的:一輛小轎車在十字路口向右拐,請問此時哪個輪胎不轉?答案當然是備胎不轉。備胎就是這樣的,平時出工不出力,萬一車輛爆胎了,它就派上用場了。有句話說:養胎千日,用胎一時。說的就是這個道理。這句話是誰說的?是的哥花曉錢說的。
花曉錢有一套完整的備胎哲學,什麽都要準備備用的。他結婚三年以來,盡管他老婆沒有身孕,但他並不著急。因為他在外邊還有個備胎,叫豐戀花,已經身懷六甲,肚子就像被充足了氣的輪胎,正在安心養胎呢!
這天,花曉錢一大早就來到“大眾之友”汽車修理部,他的出租車有點漏機油,已經罷工兩天了。何其貴答應過他,今天早晨一定能夠提車。何其貴是“大眾之友”修理部的資深修理師,有一套聞聲識車的絕活。何其貴曾親眼見識過何其貴的表演,他被蒙著眼睛,光憑著耳朵傾聽發動機的聲音,就輕易地將一輛桑塔納、一輛拖拉機和一輛電動自行車分辨出來。
何其貴言出必行,花曉錢到修理部的時候,何其貴臉上堆滿了笑容:“花哥,有兩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第一個消息是,你的車已經徹底修好了,渤海灣雖然還在漏油,但你的車再也不會漏油了。第二個消息是,我又幫你拉來一趟活兒,還是北海跑一個來回。”
花曉錢掏出一根煙給何其貴點上,笑嗬嗬地說:“還是你老弟最照顧我。”何其貴確實很照顧花曉錢,有活兒從來不通知第二個人。兩人關係很好,甚至花曉錢有個備胎的事,他也不避諱讓何其貴知曉。
花曉錢這次拉的是一個熟客,外號叫“一隻耳”,長得賊眉鼠眼的,還真是對得起他這個外號。花曉錢曾經拉著一隻耳跑過幾趟北海,當日往返,中午管飯,一趟一千二,花曉錢覺得這生意很值當,一個月多跑幾趟,完全可以支撐他養備胎的費用。
兩人出發後,便陷入了漫長而沉悶的旅程,一隻耳寡言少語,花曉錢卻憋不住,忍不住找他搭話。花曉錢猶豫半天,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道:“兄弟,你的左耳是怎麽回事?天生殘缺還是意外受損?”
一隻耳瞟了花曉錢一眼,緩緩說道:“我出生時,可長著一對漂亮的招風耳,人人都說我將來有福。可是,前年的時候,去幫老板送貨,手機沒電了,別人聯係不上我,我也記不得手機裏儲存的號碼,最後錯過了交貨時間,讓老板白白損失了二十萬。”
花曉錢略帶得意地說:“這一點上,你就不如我有經驗了,我什麽東西都會準備一套備用的,包括電池、輪胎,甚至是女人,這樣關鍵時刻才不會掉鏈子。對了,這跟你的耳朵有什麽關係啊?”
一隻耳歎了口氣說:“我的老板讓我賠償損失的錢,我沒錢,老板說那就算了。”
花曉錢感歎道:“多好的老板啊!”
一隻耳又說:“我的老板說我記不住他的號碼,確實不應該,我就卸下自己一隻左耳以示懲戒。”
花曉錢呆住了:“你傻啊!哪有跟自己耳朵過不去的。”
一隻耳苦笑道:“如果有人花二十萬買你一隻耳朵,你賣不賣?反正我是賣了。”
花曉錢心驚不已:多狠的老板啊!
二
出租車在野外荒涼的公路上飛馳,半天連個鳥影子都沒有,一隻耳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花曉錢也困乏地打起了嗬欠,為了鼓舞士氣,他開始猜測自己的“備胎”豐戀花肚子裏孩子的性別。
花曉錢美美地想:應該是個男孩吧!我姓花,戀花名花,花生米,我們的小孩一定是米。既然是米那就應該是男的,一定是男的,米又稱為公尺,公尺就是公的,公的就是男的。嘿嘿,看來我有兒子了。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花曉錢遠遠地看見前方一輛拋錨的轎車,轎車旁還站著一個人,拚命揮舞著外套,未到近前,花曉錢就看出那是一輛拋錨的捷達,跟他的車型一模一樣。
花曉錢停下了車,那個挺著啤酒肚的男人,滿臉欣喜地湊到花曉錢的車窗前,高聲說道:“大哥,行行好,幫幫忙,我的車胎爆了,也沒帶備胎,好不容易碰到同一型號的車子,能不能把你的備胎賣給我救救急?謝謝您啦!”
花曉錢瞅了一眼那輛捷達車的左前胎,果然癟得就像自己老婆的肚子,毫無生氣。花曉錢放下了車窗,為難地說:“不好意思,我還有一百多公裏的路程要跑,沒備胎可不行。你出門怎麽連個備胎都不帶的,太沒經驗了。”
啤酒肚急切地說:“大哥,我的備胎前兩天被偷了,還沒來得及去買。你就幫我一把吧,我求你了,我老婆在醫院快要生了,我正急著趕回去呢!”看看啤酒肚的肚子,更像是他要生了。
這時候,一隻耳也醒了,他很快就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馬上也發言表態:“不行,備胎不能給他,我出高價租了你的車,你要趕緊把我送到北海,耽誤了我的事,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的。”
啤酒肚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兩位大哥,行行好,就把備胎賣給我吧!像你們這樣的好心人,一定用不著備胎就能安全到達目的地。我老婆現在難產,正呼天喚地地叫著我的名字啊!”
花曉錢猶豫了一下,一隻耳卻不停地催促著他開車。花曉錢想了想說:“人心都是肉長的,遇到這種事,我們也不能見死不救。這樣吧,我們討論一下,看看有什麽可行性方案。”
三個人簡單探討了一下,共有如下三種方案可以執行。
第一種方案,啤酒肚把車丟在這裏,搭乘花曉錢的車到北海。啤酒肚不同意這個方案,他的車如果丟在這荒郊野外,等他回來取車的時候,如果能剩下一個螺絲釘,就算是他人品爆發了。
第二種方案,花曉錢把備胎賣給啤酒肚,這個花曉錢和一隻耳都不同意這個方案。花曉錢的備胎哲學就是:無備胎不遠行,若遠行必有備胎。一隻耳著急趕回北海,當然不願意路上再被什麽意外耽擱。
第三種方案,花曉錢把備胎借給啤酒肚有償使用,等開到前麵路段,遇到有汽車修理部,啤酒肚就買一個車胎,將這個備胎還給花曉錢。這個方案花曉錢和啤酒肚都同意,但是一隻耳還是投了反對票,他不願意耽誤時間。
花曉錢和啤酒肚一起向一隻耳發動了攻勢。花曉錢說願意在車費裏減免二百五,作為對一隻耳的補償。而啤酒肚則展開了無休無止的碎碎念,將一隻耳剩下的那隻耳朵灌得滿滿當當。一隻耳不說話了,花曉錢手一揮說道:“我的車我做主,趕緊準備工具吧!”
第三種方案獲準通過後,沒想到花曉錢和啤酒肚又發生了分歧,他們因為輪胎有償使用費的標準產生了爭議。花曉錢掰著指頭說:“你看,我付給這位兄弟二百五了,幫你裝卸輪胎誤工費大約為二百五,輪胎磨損費需要二百五……”
啤酒肚憤怒地說:“輪胎磨損費要二百五!你當我是二百五啊?”
花曉錢得意地說:“養胎千日,用胎一時。這正是備胎的價值所在!”
三
花曉錢不止一次跑過這條線,所以他知道,從捷達車拋錨的地方,往北海方向跑上三十公裏左右,就能碰到一家汽車修理部。現在,他的兜裏已經揣了啤酒肚的七百五十塊錢,這一趟北海之行,算上一隻耳的車費,他能撈到一千七百五,真是收獲頗豐啊!
很快,花曉錢記憶中的那個汽車修理部出現了,花曉錢打著應急燈,緩緩地把車停在了修理部門前,花曉錢剛走進修理部喊了一聲,忽然聽見一隻耳也吼了一聲,那個啤酒肚攜胎潛逃了!
花曉錢衝出去追了兩步,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兩條腿的一般是跑不過四個輪的。於是,他折了回來,在一隻耳的瘋狂催促中,發動了出租車,準備來個荒野飆車、極速追蹤。
這時候,修理部的老板才提著褲子從房子裏冒了出來,他也吼了一嗓子:“誰喊我?”
這一嗓子讓花曉錢來了一腳急刹,他又停了下來。
花曉錢並不是一個非常有禮貌的人,在修理部老板喊他的時候,他並非一定要停下來打個招呼。他隻是有一套完整的備胎哲學,他覺得這樣貿貿然追上去,完全違背了他的行事風格和原則。於是,花曉錢停下來,花了兩百塊錢,向修理部買了一個備胎裝上,才開始追趕啤酒肚的車子。
一隻耳差點被氣瘋了。他在路上也展開了碎碎念:“你這人簡直就是豬腦子,還去買完備胎再追,現在能追得上嗎?”
花曉錢開著車也不忘了鬥嘴:“萬一他再碰上爆胎,不就是任我宰割了!”
一隻耳哭笑不得地說:“他再碰上爆胎?他人品真的這麽差?還是你人品真的這麽好?我看你的人品比他還差,我以為你發善心,沒想到你是敲竹杠,現在好了吧,備胎被人騙跑了,還耽誤我的時間。”
花曉錢壓著火說:“你的時間我能趕回來,再說,你也要了二百五還羅嗦什麽?”
一隻耳火更大:“我稀罕那二百五啊!你趕緊開你的車得了!”
兩個人吵吵嚷嚷中,一路趕到了北海,可惜的是,他們再也沒有見到啤酒肚的任何蹤跡。花曉錢罵了兩句,覺得心裏也算平衡了,即使除去一隻耳的二百五,畢竟他還是多掙了三百塊錢。
但是一隻耳神情肅穆,他黑著臉對花曉錢說:“你記得那輛捷達車的車牌號嗎?”
花曉錢歎了口氣說:“我還真是沒注意他的車牌,算了,那個胎就算是我賣給他了。”
一隻耳搖搖頭說:“我也沒記他的車牌,但這事絕對不能算,否則的話,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花曉錢倒吸了一口涼氣:“你開什麽玩笑?”
一隻耳冷冷道:“你看看我的左耳,你就知道我的老板從來不開玩笑。你弄丟了我老板的鑽石,估計他絕對不會是割你一隻耳朵那麽簡單!”
花曉錢呆了:“什麽狗屁鑽石?我連毛都沒見到!”
看著一隻耳還在冷笑,花曉錢又是一愣,半天才說道:“你們把鑽石藏在我的備胎裏?你們是走私販子?難怪高價租我的車,一旦查出來,背黑鍋的人一定是我!我要打電話報警!”
一隻耳臉上的肌肉抽動著說:“我看你還不算笨,怎麽會想著幹報警這種蠢事?你的報警電話一打通,你就為你自己、你老婆、你情人和你未來的兒子,打通了一條天國之路!”
花曉錢隻覺得渾身冰涼:“你怎麽什麽都知道,那個何其貴也是你們的同夥?”
四
花曉錢和一隻耳火急火燎地跑遍了北海幾所大醫院,但沒有找到那個啤酒肚。
花曉錢確實被一隻耳嚇壞了,他沒想到這個何其貴是個走私販,表麵幫他拉活兒,實際是利用他的備胎走私。難怪每次他出發的時候,何其貴要替他檢查車子,到了地方,一隻耳又招待他吃飯,這都是為裝貨取貨騰出空子來。現在好了,弄丟了備胎和鑽石,花曉錢要被黑道追殺了?
一隻耳對心驚膽寒的花曉錢說:“現在看來,我們是找不回那個備胎了,如果我們這樣去見老板,我另外一隻耳朵保不住了,你也脫不了幹係!”
花曉錢帶著哭腔說:“大哥,幫幫我吧,我是什麽都不知道啊,你們利用我走私,我就不追究了,隻要讓我回家,我保證什麽都不會說的。”
一隻耳說:“現在隻有一個辦法,能夠拯救你我,就是我們要找一個人來背黑鍋!你還是裝著什麽都不知道,等老板問你的時候,你就說一路上很順利,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老板一定會認為是何其貴私吞了鑽石,隻要我們口徑統一,何其貴絕對是百口難辯的。”
花曉錢睜大了眼睛,小心地問道:“這合適嗎?”
一隻耳瞪著花曉錢惡狠狠地說:“你要是覺得不合適,你就在自己身上挑幾件東西賣給老板算了!”
花曉錢想了一會兒,算是默認了一隻耳的提議。
花曉錢和一隻耳去了交貨的地方,按照老習慣,他被安排去吃飯。花曉錢知道,這時候,一隻耳的那幫同夥們正忙著撬開他的車後備箱,從他的備胎裏取貨呢!當然,這次他們要白忙活一場了。
果然,很快就有人來找花曉錢了。終於,花曉錢見到了一隻耳的老板,他長著一張黝黑的臉龐,綽號老貓,簡直就是黑貓警長,難怪一隻耳這麽忌憚他。花曉錢被老貓單獨盤問了兩句,大都是為了證實一隻耳的話,接著花曉錢就被放走了。
花曉錢長出了一口氣,事情就這麽簡單地過去了?可是何其貴怎麽辦?會不會被老貓幹掉?雖然何其貴利用花曉錢來走私,但是要讓何其貴莫名其妙地背這個黑鍋,花曉錢心裏卻有些忐忑不安。花曉錢決定找個機會通知何其貴跑路。
花曉錢當晚並沒有離開北海,他隱約記得那輛捷達車的車牌號,他還惦記著那車胎裏的鑽石呢!花曉錢有個朋友在交警部門工作,通過他對車輛信息的查詢,花曉錢很容易就找到了啤酒肚的住址。第二天夜裏,花曉錢終於守到了那輛捷達車的蹤跡,而且自己的備胎依然呆在那輛車上。花曉錢帶著千斤頂和扳手,三下五除二地就卸下了原本屬於自己的備胎,將備胎連夜帶了回去。
花曉錢激動萬分地打開了那個輪胎,他沒有看見璀璨奪目的鑽石,他看見了一袋袋白色的粉末,很像是洗衣粉,但花曉錢知道一隻耳那幫人,不會無聊到將洗衣粉塞進輪胎中的。這些白色粉末是什麽,看來隻有一種可能了,花曉錢知道自己必須要報警了。
花曉錢沒讓何其貴跑路,在他的勸說下,何其貴主動到警方做了汙點證人。進去前,何其貴還給花曉錢留了一封信。
信是這樣寫的:
花哥,這幾年做了一些對不起你的事,心裏很慚愧,我也是生活所迫,希望你能原諒。另外,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豐戀花肚子裏的孩子肯定不是你的,她是你的備胎,可是她也有一個備胎呢!嫂子前不久跟我說,她去醫院檢查了沒啥問題,估計問題在你,怕傷你的自尊心一直不敢跟你說。所以,你還是抽時間去查一下吧!
另外再說一下,別太相信備胎,像寶馬這樣的好車從來不用備胎,它們配置的都是防爆胎。所以,愛護好自己的原裝配置,把它們變成防爆胎,比依賴備胎要靠譜。像嫂子,我覺得就是一個很不錯的防爆胎!
發表於《百花懸念故事》12年7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