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裏的種子

第十三章 意外橫生的晚上

　　閔生輕輕地把家中的門關上，進了電梯，在電梯裏他想了想，決定約朋友先去酒吧喝點東西。他一邊發動自己的越野車，一邊給老朋友盧健打電話，可是這個家夥的電話總是在占線，閔生掛掉電話，將車開出了車庫。他發現油表顯示油不多了，於是去酒吧的路上他找了家加油站把車開了進去。這時候，閔生的電話響了，是盧健！加油站的服務生也靠了過來，是一個年輕的女孩。

　　閔生接著電話便鑽出車子，女孩立刻對他說：“先生，對不起，這裏不能打電話！”閔生將鑰匙交給她，拿開電話對她說了一句：“加滿！”然後打著電話走出了加油站。盧健似乎有什麽事，但在閔生的邀請下，他還是答應盡快趕到酒吧。打完電話，閔生走到車子旁邊，女孩已經加滿油，鎖好油箱，將鑰匙畢恭畢敬地遞給了閔生，很客氣說：“先生，給您加了兩百元整。”閔生這才注意到小姑娘的長得很甜，聲音也很悅耳，聽著說不出的舒服。閔生付了錢，說了聲謝謝，將車開出了加油站。這時候，第一個意外已經發生了，隻是閔生不知道。

　　一路上，閔生還在想：真是個可人的女孩，可惜了。想著想著，一愣神，車尾就鬼使神差地掛到了一個光頭的小夥子，閔生走下車去，見那個光頭有些誇張地“哎喲哎呦”地叫著，閔生看出了光頭是個“碰瓷”的，有些厭惡又懶得理論，便掏出兩百塊錢扔給了他，那個小夥子見輕易得到了兩百塊錢，便自己爬了起來，想想後他又不依不饒地說：“我還要去醫院檢查，可能會有後遺症。”閔生實在沒有時間跟他耗了，便把電話號碼給了他，光頭還不放心地用手機撥了號，直到聽到閔生的手機鈴聲響了才罷休。閔生心中說道：打吧，明天，這個電話就打不通了。碰了人，這是第二個意外。

　　趕到酒吧，盧健還沒到，閔生自己先要了一杯軒尼詩，一個人坐在那裏，像閔生這樣帥氣的男人孤身坐在酒吧，又點了高檔的白蘭地，是很引人注目的。果然，很快一個染著黃頭發、衣著暴露的女孩走過來，曖昧地說：“先生，一個人嗎？”

　　閔生給她要了一杯酒，卻並不理會人家，仍然自顧自地喝著酒，那個女孩搭了幾次話，閔生甚至都沒朝她瞟過一眼。那個黃頭發生氣了，起身就要離開，這時候閔生的電話響了，閔生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是盧健！閔生站起來，轉身向後看去，盧健也看見了他，從通道匆匆走了過來。

　　那個女孩已經識趣地離開了，待到盧健坐下，也要了一杯白蘭地時，閔生才發現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不見了。閔生立刻起身四處搜尋著那個黃頭發的蹤跡，可是昏暗的酒吧裏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盧健問他：“怎麽了？”

　　閔生說：“沒什麽大不了的！”手機其實不值錢，因為閔生並不喜歡手機具有的多種功能，隻在乎待機時間，他用的還是一部老款的諾基亞。但手機裏有很多重要的電話號碼，親人的、朋友的、客戶的，可是閔生現在真得覺得這些都無所謂了。丟了手機，這是第三個意外。

　　“來，喝酒！”閔生用力地揮了揮手。兩人話很少，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酒在常常的沉默中自然而然地喝得多了。

　　閔生和盧健的關係，無法用普通的“鐵哥們”之類的語言來描述。他們是高中同學，睡上下鋪，平日裏形影不離，總有說不完的話，甚至連考大學時填寫誌願，他們都做了完全一致的選擇，後來兩人如願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兩個好兄弟是在愛好和性格上是那麽的相似，結果在大學裏兩個人同時愛上了同一個女孩。得知彼此的心事後，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退出，那個叫畫兒的女孩卻堅持跟著閔生。閔生一直躲著畫兒，他並非不愛畫兒，他怕盧健傷心。大學畢業後，有一次，畫兒在城外的月亮橋上碰到了閔生，畫兒衝著閔生大喊：“閔生，如果你還躲著我，我就從這裏跳下去。”在盧健的極力勸說下，閔生默許著接受了畫兒。閔生後來創業，當然少不了盧健的參與，畫兒也一直和他們同甘共苦。

　　風風雨雨過了幾年，閔生的公司做大了。前不久，閔生還投資買下了一棟寫字樓。閔生也在去年和畫兒舉行了婚禮，宴會上除了這對新人，還有一個最幸福的人，就是盧健，真心地為他們感到高興。

　　今晚，氣氛卻有些沉悶。閔生和盧健都是一臉疲倦，於是他們便默默地喝著酒，尤其是閔生，喝了七八杯後，他覺得一股熱血向腦門湧來。“跟我走，帶你去個地方。”閔生一掌拍在桌子上，猛地站起身。

　　盧健便跟著閔生出了酒吧，他發現今天的閔生不太對勁。閔生是一個溫和冷靜又驕傲自負的男人，今晚他卻很衝動，喝酒時這樣，喝過酒後又毫不遲疑地就發動了車。這點酒對於閔生來說，其實也算不了什麽，但閔生的車開得飛快，在都市的霓虹中飄忽，偶爾有閃光燈閃動，那是因為他們的車超速了，這讓盧健開始擔心起來。平日的閔生不會酒後駕車，也不會超速。

　　“我們去哪裏？”盧健忍不住問道。閔生不說話，依然飛速地開著車。盧健看出來，閔生是往城外開去，窗外的景象越來越偏僻，燈光也越來越稀少。漸漸下起了霧，很濃，雪亮的車燈在費勁地割裂著霧氣中厚重的黑暗。

　　猛然，路中間竄出一條流浪狗來。這是第四個意外。

　　閔生下意識地一打方向盤，高速行駛的車輛斜斜地撞上了路旁的一顆白楊，副駕駛座位上毫無防備的盧健一頭撞在了車擋風玻璃上，額頭上頓時血流如注，擋風玻璃上也出現了像蜘蛛網般的裂縫。閔生趴在方向盤上，並無大礙。安全氣囊沒有打開，這並不是一個意外，因為閔生昨天找人將安全氣囊拆掉了。

　　車熄了火，閔生並沒有試圖再去發動車輛，也沒有去查看盧健的傷勢，他眼光正視著前方，冷冷地說：“盧健，這些年我有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盧健捂著額頭，忍痛說道：“你怎麽回事？今晚一直怪怪的。”

　　閔生冷哼了一聲，“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了，還裝糊塗有意思嗎？你喜歡畫兒，我可以把她光明正大地讓給你，但是你們為什麽要背叛我？”

　　閔生兩眼無神地搖搖頭，接著說道：“我真地絕望了，一個是我願意把命都交給他的兄弟，一個是我深愛的女人，兩個人居然一起背叛我，我是多麽得失敗。可笑的畫兒，當初還在月亮橋上要跳下來，嗬，多傻啊！盧健啊，前麵就是月亮橋了，如果不是那條狗，現在我們已經葬身月亮河底了。”

　　聽了這話，盧健倒吸了一口涼氣，“阿生，你誤會了，你絕對誤會了！”

　　閔生突然暴怒地一拳捶在方向盤上，大聲吼著：“我誤會了，還說我誤會了，你們倆一起去賓館開房間我都看見了！”

　　盧健“哎呀”一聲，用力地拍了一下腦門，拍在傷口上又痛得他齜牙咧嘴，“好吧，阿生，我都告訴你，上次你投資的那棟寫字樓被人算計了，因為那是一棟違章建築，隻是因為賣家在房產局有人才辦理到了相關證件，那個賣家的後台已經垮了，這棟建築可能很快就要被拆除了。”

　　閔生驚愕地把頭轉向盧健，“怎麽可能，你是怎麽知道的？”

　　盧健歎了口氣道：“記得大學裏有個喜歡穿白西裝的家夥瘋狂追過畫兒嗎？那個寫字樓賣家的後台垮了以後，他現在就調到了本市的房產局接任了，不知他怎麽打聽到畫兒的消息，是他告訴畫兒的。”

　　“為什麽不告訴我？”閔生冷冷地問道。

　　“那個白西裝說他能夠幫我們解決問題，但前提條件是畫兒必須去賓館跟他會麵，我要告訴你，以你驕傲的性格，你會同意讓畫兒前去嗎？”

　　閔生一把揪住盧健的衣領，憤怒地喊道：“你個混蛋，那你就讓畫兒去了？”

　　盧健急急地說：“我也不同意畫兒前去，但在畫兒的反複勸說下，我同意陪著畫兒去了賓館，放心，我一直和畫兒在一起，我就是死也不會讓畫兒受到任何傷害的。隻是沒想到，這麽巧，被你看見了。”

　　閔生放開了盧健，盧健喘了口氣，接著說道：“那個家夥見我跟畫兒一起去，就沒有了興致，但是通過畫兒的斡旋，我們還是談了其他條件。今晚，我一直在跟他通電話，隻是他還沒有最終答應。”

　　閔生的臉突然都扭曲了，“好啊，還在騙我！編得多好，可畫兒發給你的短信我都看到了--這麽多年我還一直喜歡著你，難道你敢說沒有嗎？”

　　盧健哼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傷口疼痛，“老天，怎麽巧成這樣啊！那是白西裝發給畫兒的短信，畫兒轉發給我看的。畫兒一定是怕你看見了，所以刪除了收到的白西裝的短信，卻忘了刪除發件箱。”

　　這突然生出一層層的變故，讓閔生無所適從了，閔生狐疑地搖著頭，“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此刻，盧健的手機響了，盧健將手機遞到閔生眼前說：“正好，那個白西裝的電話來了。”

　　盧健按下了免提鍵，聽筒裏傳來白西裝的聲音：“盧健，看在畫兒的麵子上，我答應幫你們這個忙了……”這是第五個意外。

　　手機沒電了，“嘀嘀”兩聲就關機了。這是第六個意外。

　　閔生突然像一隻受傷的野獸嚎叫了一聲，他握住車鑰匙猛地打火，車卻打不著了，這一次撞擊，車子並沒有大的損傷，但現在卻發動不了，為什麽？這是第一個意外。第一個意外？對，第一個，因為閔生這輛越野車是柴油係統的，在他接電話時，他沒注意就把車停在了汽油加油機旁，那個甜甜的女孩自然也不知道這輛車需要加柴油。等他打完電話，油已經加滿了。加了汽油的柴油車能夠跑上幾十公裏，但熄火後，就再也打不著了。

　　閔生狂暴地踩著油門喊道：“怎麽辦啊？我給畫兒喂了安眠藥，又打開了煤氣，她現在睡在家裏！”

　　盧健大駭，尖叫道：“快打電話報警啊！”

　　盧健的手機已經無法開機了，閔生的手機呢？在酒吧裏被那個黃頭發的女孩偷走了。

　　盧健推了一把閔生：“快去附近找電話啊！”

　　閔生衝下車，拚命地朝著遙遠的隱隱的亮燈處狂奔而去，他一邊跑一邊祈禱著：老天啊，原諒我，我深愛的女人和我最好的兄弟，我怎麽能不相信他們？又怎麽能如此輕率地做出如此荒唐的行為？

　　閔生覺得全部的力量都要耗盡了，但他還在拚命奔跑，這是一場與死神的競賽，也是一場閔生對自己生命的救贖……

　　第七個意外。光頭在街頭找到了自己的女朋友，高興地說：“剛剛又碰了一個有錢的家夥，給了兩百塊，還把電話號碼要來了，明天就說傷了，繼續找他要。”他女朋友甩了甩一頭黃發，舉起一部手機說：“看，我也得了一部手機！”

　　光頭拿過手機看了一眼說：“賣不了幾個錢。”接著又看了一眼，急急忙忙用這個手機撥了自己的號碼，當他看到自己手機上的號碼顯示時，有些哭笑不得地說：“不會吧？這麽巧！”

　　這時候，巡警小王路過，看見他倆，忍不住說道：“你們倆又幹什麽壞事沒有？”

　　“沒有沒有，當然沒有。”光頭嬉皮洗臉地說，突然靈機一動，將手機遞給小王，“王警官，我們還做好事呢，撿了一部手機，正準備交給警察叔叔呢！”小王笑了，“嗬嗬，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小王走後，黃頭發的女孩埋怨道：“你怎麽把手機給他了？”光頭回答道：“你不知道，這個手機值不了什麽錢，卻是我碰的那個有錢人的，他的錢很好要，明天我再弄個假病曆說不定能騙個一兩千塊呢！”

　　小王拿著光頭交來的手機心中道：這兩個小混混怎麽拾金不昧了？他一邊納悶一邊隨意在電話本裏找了個電話撥了出去，一問他發現這個手機的主人他認識，他叫閔生，閔生和他老婆畫兒都是小王的大學同學，去年小王還去參加過他們的婚禮，隻是閔生有錢了，小王也不太愛跟他們來往。不過，閔生的家小王認識，一幫同學還去鬧過洞房，於是小王決定把手機給閔生送過去。進樓道的時候，他是跟著一個開門的大姐順便進去的，在閔生家門口，小王還沒按門鈴，便聞到了一股濃濃的煤氣味……

　　發表於《故事會》2009年7月紅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