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裏的種子

第十二章 一隻黑色塑料袋

　　一

　　馬老漢是個撿垃圾的，他十五年前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個兒子。馬老漢夫妻倆含辛茹苦地將兒子拉扯大，前不久他的兒子卻被查出患有尿毒症，一家人頓時懵了。

　　兒子住進醫院後，馬老漢的一點積蓄立刻就被抽幹了，可那是個無底洞，必須要進行腎髒移植才能挽救兒子的生命。馬老漢決定把自己的腎髒捐一個給兒子，但高昂的手術費用，讓馬老漢陷入了絕望，十萬塊！馬老漢一輩子也沒見過那麽多錢。

　　馬老漢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這時他看見一場募捐活動如火如荼地進行著。一群小學生正在為他們身患白血病的同學舉行募捐活動，旁邊站滿了圍觀的人群。一個小女孩走到馬老漢身邊，怯生生地說：“好心的爺爺，你幫幫我的同學何可可吧，他得了白血病，沒有錢治，好可憐的。”馬老漢看了看小女孩手中的照片，是一個笑容燦爛的男孩，馬老漢想到自己的兒子，心中一陣酸楚。馬老漢鬼使神差地從口袋中掏出了僅有的一把零錢，塞進了小女孩胸前的募捐箱內。

　　馬老漢苦著臉離開了那裏，他邊走邊想：我在幫助別人的兒子，可是又有誰來幫助我的兒子？馬老漢歎了一口氣，走到一個街口的垃圾箱旁，翻弄起來。他看見一個黑色的塑料袋扔在垃圾箱裏，他沒想什麽就打開了塑料袋，裏麵是一個紮緊的方紙包，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馬老漢將那個紙包撕開了一角，頓時如同觸電一般縮回了手。裏麵露出的是一紮紮整齊的百元大鈔！馬老漢又趕緊伸手拿起塑料袋，慌慌張張地向四周打量。馬老漢心都要跳出來了，他抱著塑料袋撒腿就跑，還忍不住回頭看了兩眼。沒有人在追他，倒是有幾個人朝其他方向跑遠了。

　　整整十萬塊！直到馬老漢的兒子被推進手術室，馬老漢的心還在狂跳不已。可是已經過去幾天了，不僅沒有人討要這筆巨款，連個相關的新聞報道都沒有。

　　幾個月後，馬老漢的兒子順利出院。馬老漢在心中無數次地感謝著老天。結算住院費的時候，醫院還退還了馬老漢七千一百塊錢。盡管兒子在術後正需要營養，但感恩的馬老漢決定將這筆錢捐出去。他還記得當初那個得白血病的小男孩叫何可可，於是他千方百計地找到了何可可接受治療的醫院。在何可可病床前，馬老漢將七千一百塊錢依舊包在那個黑色塑料袋裏，塞給了他的媽媽。何可可的媽媽看到衣衫襤褸的馬老漢送來這麽大一筆錢，頓時感激得掉下淚來，她哭著說：“大爺，你真是好人啊！你生活也不容易，拿回去一些吧！”

　　馬老漢局促不安地說：“這不是我的錢，這是老天賜的，你兒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二

　　紅毛是一個慣偷。這天他又在街頭轉悠，好不容易扒了兩個錢包，但裏麵的錢都少得可憐。紅毛一邊暗罵：要死的經濟危機搞得大家錢包都沒貨了，一邊尋找新的獵物。這時他看見了一個胖子抱著黑色塑料袋走得滿頭大汗，紅毛打量了一下胖子的穿著，他認為那個黑色塑料袋裏應該裝著什麽值錢的東西，於是他跟著胖子走了一會兒，但那胖子將袋子抱得很緊，一直沒有機會下手。

　　突然，胖子走到一個垃圾桶旁，將袋子扔了進去。這讓紅毛大失所望，原來是袋垃圾，害得他白跟了一路。死胖子，一堆垃圾也抱這麽緊，紅毛罵著，忽然有些好奇，想上前去看看這袋子裏到底裝著什麽。

　　雖然是個小偷，但去翻垃圾桶，他還有些不好意思。於是紅毛朝四周看了半天，這時一個撿垃圾的老漢已經拿走了黑色塑料袋。他剛想上去說這個垃圾袋是他丟的，猛地看見杜警官穿著便衣朝他走了過來，紅毛在局子裏幾進幾出了，自然臉熟。糟糕，身上還有兩個錢包沒有處理，想到這些，紅毛慌忙逃竄，杜警官也追了過來，紅毛看見還有一個人好像也在逃竄，難道是一條道上的？容不得多想，紅毛衝進人群，終於擺脫了追捕。

　　三

　　杜警官是派出所的一位民警。一直得不到升遷，讓杜警官很是鬱悶。最近局裏下了一個荒唐的通知：抓到小偷將會作為升遷的條件之一。杜警官盡管覺得荒唐，但還是把這當做向上爬的好機會。於是，他整天都在街上巡邏，想多撈點作升遷的資本。但一連幾天過去了，他毫無所獲，而同事們則屢有斬獲，杜警官著急了，連覺都睡不安穩了。

　　這一天，他又穿著便衣在街上尋找目標，終於他發現了紅毛。那是個老麵孔，於是他緊盯著紅毛，準備抓他個現行。看來紅毛盯上了一個胖子手中的黑色塑料袋，一直沒有機會下手，杜警官也就一直跟著。當胖子把塑料袋扔進垃圾桶時，杜警官有些失望，因為紅毛暫時不會出手了。但紅毛發現他時開始逃竄，他意識到紅毛身上可能有贓物。於是他追了上去，旁邊有個年輕人此時也在跑，跑進了一條巷子，讓杜警官有些疑惑。這麽一遲疑，紅毛已經不見了，杜警官懊惱地跺了一下腳，又看見一個撿垃圾的老漢抱著黑色塑料袋飛快地跑開了……

　　過了幾個月，所裏公布了提拔人員名單，果然沒有杜警官。杜警官更加鬱悶了。回到家中，杜警官的女兒對他說：“爸爸，我們去看看我的同學何可可吧，他馬上要做手術了。”

　　杜警官不耐煩地說：“我今天累了，明天再去吧！”

　　女兒撅著嘴對杜警官說：“爸爸，你沒有愛心。”

　　於是杜警官帶著女兒來到了醫院，當他們走進何可可的病房時，杜警官看見一個老漢將黑色塑料袋塞給了何可可的媽媽，杜警官覺得老漢和那個塑料袋很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杜警官的女兒早已跑到病床前，拉住何可可的手，皺著眉頭說：“可可，你痛不痛？”說著說著，眼淚就“吧嗒吧嗒”地落下來了……

　　四

　　王總擁有一家自己的裝潢公司，生意做得相當紅火。生意做大了，自然就容易招風。這天，市裏邀請他參加一個募捐活動。

　　王總到會場一看，還有本市一些其他的企業家，他們都是受到政府的邀請參會的。這是一場公益事業的募捐活動，受捐助對象是那些無法享受醫療保障的低收入患者。王總知道這是市長為了自己的政績在作秀，光到會的媒體記者就數不勝數。

　　王總可是舍不得捐款的，要知道他的每一分錢都是千方百計摳出來的，現在公司做這麽大可不容易。而且現場捐款的人出手最低就是十萬，這簡直讓他割肉一般，於是王總趁著捐款活動舉行得如火如荼之際，偷偷地溜出了會場。

　　過了一陣子，王總還在為自己的小聰明慶幸之時，他卻發現自己的兒子不見了。那可是他唯一的寶貝兒子，他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正當他找得火急火燎，準備到派出所報案時，他接到了綁匪的電話：想要你兒子活命，準備十萬塊錢。

　　王總乖乖地按照綁匪的吩咐，包好十萬元現金，裝在一個黑色塑料袋裏，遠遠地就下車，走到了街頭約定的那個垃圾箱旁，將黑色塑料袋扔了進去。然後王總忐忑不安地回到家中等待消息。他根本不敢報警，怕寶貝兒子有任何閃失。

　　還好，這個綁匪挺講信用，當晚，他的寶貝兒子就一個人跑回家來，據兒子所說，他去同學家的路上稀裏糊塗暈倒了，醒來後發現自己眼睛和嘴巴都被蒙住了，後來有人又放了他，他扯掉蒙眼的布條，發現自己一個人被扔在離家不遠的小巷子。

　　即使兒子安全回來了，王總也不敢報警，他很害怕被綁匪報複。王總從此以後把兒子看得牢牢的，不讓他一個人出門。

　　想到那十萬錢，王總心裏有些痛痛的，有時候就安慰自己：唉，算了，就當這錢捐掉了……

　　五

　　小李在一家裝潢公司上班，他的老板就是王總。王總為人摳門，小李也知道。可是當初王總承諾給他的年終獎，現在也不兌現了，這著實讓小李惱火。

　　小李決定辭職，同時向王總討要獎金。王總趾高氣揚地說：“辭職可以，但年終獎就是沒有，現在金融危機，我不扣你們薪水就不錯了。”小李肺都要氣炸了。

　　後來小李又去要了幾次，依然沒有結果，小李也不是省油的燈，在辦公室鬧了起來，還砸了一個煙灰缸。王總報了警，警察將小李帶回了派出所，還教育了一通。憤怒的小李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計劃，他決定綁架王總的兒子。失去理智的他在王總家附近蹲了許久，終於等到一個機會，將孤身一人的王總兒子迷昏，蒙住眼睛帶到出租屋綁了起來。

　　接著小李在公用電話亭給王總打了個電話，約好了提取贖金的時間和地點。他料定王總不敢報警，因為王總很寶貝自己的兒子，而且他也隻要了區區十萬元。

　　於是小李便守在一處隱蔽的地點監視著那個垃圾箱，看到王總將那個黑色塑料袋放進去打車離開後，他才放心地走過去，就在此時他看見一個撿垃圾的老漢取走了那個塑料袋。小李大驚，趕緊朝那個老漢跑去，想奪回塑料袋。可是他突然發現一個人也亦步亦趨地跟著自己，小李覺得那人有點麵熟，馬上意識到那是個便衣，因為他上次似乎在局子裏見過他！難道王總報警了？容不得多想，小李趕緊跑進了旁邊一條巷子，終於擺脫了那人的追蹤。

　　回到住處的小李害怕起來，他知道警察遲早會找到這裏，他不能因為這個毀了自己的一輩子。思前想後的小李決定放了王總的兒子，於是小李趁著夜色將睡夢中的小孩丟到了他家附近。

　　然後，小李乘車離開了這座城市，他還惴惴不安地生活了一段時間，還好沒有人找過他的麻煩，他漸漸地就把這件事淡忘了，老老實實地工作、生活……

　　六

　　杜警官牽著女兒從醫院中走了出來，外邊天氣晴朗，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心想自己有這樣一個善良的女兒就足夠了，何必苦苦追求什麽升職？

　　女兒卻掙脫了他的手，跑到一邊，撿起了一隻扔在地上的黑色塑料袋。杜警官喊道：“寶貝，你在幹什麽？”女兒笑眯眯地說：“爸爸，一隻垃圾袋，我把它扔到垃圾箱裏去。”

　　杜警官看著女兒把那隻黑色塑料袋放進了垃圾箱，心中忽然充滿感動。

　　發表於《故事會》2009年7月紅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