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裏的種子

第十一章 牛角裏的爸爸

　　劉小龍是我們村裏最頑皮的小孩。他點著了自家的雞籠，一隻母雞變成了烤全雞；他點著了隔壁的豬欄，一窩小豬變成了烤乳豬；他點著了馬奶奶的臥房，馬奶奶變成了……燒傷的馬奶奶。

　　劉小龍七歲那年，村子背後的夕陽山燒著了，他看著漫山遍野的火光，哭得撕心裂肺。劉小龍的爸爸是村裏最好的獵人，他正在山裏捕兔子，劉小龍覺得兔子是世上最好玩的東西，除了火柴。可是，再也沒有人為劉小龍抓兔子了，因為那場大火之後，爸爸不見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劉小龍從此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看見火就會驚恐萬分，那東西讓他的爸爸變成了一股輕煙，消失得無影無蹤。劉小龍成了我們村裏最乖的小孩，他每天放學回來，就乖乖地把老水牛趕到河畔吃草，還會幫媽媽捶一捶酸痛的腰背。可是他沒有爸爸了，他會在媽媽睡著之後，一個人躲在被窩裏哭，讓媽媽以為他又尿了床。

　　後來，劉小龍不哭了。因為媽媽告訴他，爸爸還在他們身邊，爸爸變成了一股輕煙，鑽進了老水牛的角裏。劉小龍起初不相信，他對著老水牛喊過爸爸，但是老水牛還是不理不睬地吃著草。後來，劉小龍相信了，他看到了西遊記裏孫悟空就變成了一股煙，鑽到了亢金龍的犄角裏。於是，劉小龍對他的水牛更好了，給它喂食鮮嫩的青草，幫它驅趕凶狠的蚊子，還為老水牛細細地刷身子，刷得老水牛皮毛油亮，吸引了七裏八鄉的皮貨商。劉小龍常常會爬到牛背上，把耳朵貼到牛角上，仔細地聽裏麵的動靜。但是裏麵什麽動靜都沒有，爸爸好像很懶，連打個噴嚏都不願意。爸爸會把菜湯喝得呼呼響，難道爸爸不吃飯嗎？爸爸會把呼嚕打得轟轟響，難道爸爸不睡覺嗎？

　　劉小龍問媽媽，爸爸什麽時候回來？媽媽說，要等三年。結果，兩年後，老水牛就死了，老水牛的皮被賣了，肉被賣了，裝著爸爸那隻的牛角被留下來了，但牛角裏被填上了水泥。

　　劉小龍每天就用小刀挖牛角裏水泥，終於，他把牛角掏空了，卻沒有看到爸爸，他抱著空空的牛角，坐在門檻上，默默地落淚，他明白，爸爸再也不會回來了。突然，一雙有力的臂膀把他舉了起來，是爸爸，真的是爸爸！劉小龍大聲喊道：“我把爸爸救出來了！救出來了！”

　　劉小龍不知道，他的爸爸因為失火罪，被判了三年。他在山裏烤野雞的時候，誤燒了山林。這三年，劉小龍一直活在媽媽的童話裏，他真的以為，爸爸藏在那隻牛角裏。

　　發表於《百花懸念故事》2012年1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