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裏的種子

第六章 金融危機來了

　　周一早晨，老板麵色凝重地走進了辦公室。

　　金融危機來了以後，我一直在提心吊膽。我們這家不大的公司，是專做進出口貿易的。可是最近三個月，我們連一筆新客戶的訂單都沒接到，而且老客戶在協議到期後都紛紛終止合作，給我們的答複非常一致：公司采取收縮策略，暫緩海外市場的開發進度。這並不是商業托辭，我知道全球的企業都不景氣。這樣繼續下去，我們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必須要采取裁員的措施。

　　大家似乎都有預感，經常睡懶覺的小王不再遲到了，愛在辦公室吃零食的可可桌麵上也幹淨了，喜歡發牢騷的胖子更是安靜得像一隻兔子。誰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丟了飯碗。

　　但該來的是回避不了的。果然，簡短的晨會上，老板隻簡潔地說了一句話：“鑒於目前的情況，公司要裁員百分之七十。”天哪，百分之七十！我們公司加上老板總共才十九個人。此言一出，大家頓時愕然。要知道，這家公司不是我們普通的雇主，它傾注了我們無數的心血。公司成立之初，我們大都是經過老板遊說放棄原有職位而來的，在老板編織的美麗藍圖下，我們一個個非常賣力，剛把公司的業務拓展得初具規模，卻遭遇到金融危機。不管怎樣，我們對公司是充滿感情的。可氣的是，困境當前，老板便立即大規模裁員，太讓人心寒了。

　　不過，顧不了那麽多了，先保住自己的職位要緊，現在出去找工作太難了。想到這裏，我和柯經理都心照不宣地彼此看了一眼。我們各自負責一個部門，不僅要將自己部門的裁員名單搞定，估計我們兩個部門經理也隻會保留一個。

　　散會之後，大家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胖子還湊過來滿臉堆笑地對我說：“領導，不會把我幹掉吧！”我不置可否地哼一聲。其實，我心裏有了大致的名單，部門連我在內共有八個人，有兩個人必須要留下來，因為他們都是老板的直係親屬。剩下的人當中，可可和胖子我需要抉擇一下，這個胖子雖有些怨言，可業務能力強，但可可好像跟老板也有點親戚關係。權衡再三，我在裁員名單中寫下了可可的名字，畢竟公司還要發展，必須要把骨幹力量留下來。

　　整理完畢，我拿著名單去敲老板辦公室的門，得到允許後，我走了進去，柯經理正在裏麵，這家夥比我動作還快！老板對他說：“你先去，趕緊辦吧！”柯經理答應著退出房間，麵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

　　我把名單遞給老板，不過，我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公司成立以來，我的部門業績一直領先於柯經理。即使要裁掉一個部門經理，那個人肯定不會是我。

　　老板看了名單，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把可可留下來吧！”

　　我忍不住說道：“胖子一直業績第一，公司以後再發展，必須把人才留下來的。”

　　老板直接拿起筆改掉了名字，簽完字，又歎了口氣說道：“不用說了，就按照我的意思辦吧！”

　　我有些憤憤不平地走出了辦公室，外麵一幫人忐忑不安地看著我，尤其是胖子和小王，我不敢對視他們焦慮的眼神。我快步走進財務室，將名單遞給駱經理。她不僅是財務經理，也是管人力資源部的，同時還是老板的夫人。

　　駱經理看過名單對我說：“通知他們明天就過來領工資吧！”

　　我將名單複印過後，交給了胖子，把自己關進了辦公室，我也不知道如何麵對這一幫兄弟姐妹般的下屬。

　　第二天早晨，我來到公司，頓時覺得冷清不少，呆著也不知道該幹些什麽。一會兒，我的下屬們陸陸續續來領工資了。胖子特意跑到我的辦公室來告別，他有些動情地對我說：“梅經理，不要難過，我們都挺理解你的，大家都商量著晚上要請你吃個飯，跟你道個別呢！”

　　我感動地說：“晚上我做東，送送大家！”

　　晚宴的時候，除了有些傷感，我還在下屬中間得到一個消息：柯經理好像主動向老板提出來降薪的建議。本來還自信滿滿的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我怎麽沒有想到呢？當初，我們都是被高薪挖過來的，現在降薪也不是不能接收。雖然，我的部門業績要好一些，但現在老板根本不在乎人才了，否則胖子也不會被可可擠下來。想到這些，滿桌的酒菜我也覺得不是滋味了。

　　輾轉了一夜，周三早晨去上班的時候，我還頂著兩個黑眼圈。公司越發冷清了，連文員都被辭退了，行政工作都交給駱經理做了。不過，現在本來也沒有多少事了。如坐針氈地呆了一上午，我發現始終沒有看見柯經理的身影，我的心慢慢放了下來。直到下午，依然沒有見到他，我想這場PK我應該是贏了。

　　下班的時候，我輕鬆哼著歌曲收拾東西，這時駱經理走了進來，有些躊躇地遞給我一個信封，對我說：“梅經理，現在公司狀況不佳，您還是另謀高就吧，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找到更好的舞台。公司對不住你了。這是你四個月的工資。”

　　聽到這話，我一下子驚呆了。沒想到，我還是輸給了那個姓柯的！駱經理把信封放在我的辦公桌上，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默默走了出去……

　　三天後，我在一場招聘會洶湧的人潮中，意外地遇到了柯經理，他有些黯然地跟我打了招呼。我幾天以來鬱悶的心情一下煙消雲散了，我頗有些幸災樂禍地問他：“你怎麽也來找工作？”

　　“你不知道嗎？公司快倒閉啦！”柯經理滿臉遺憾。

　　雖說對公司懷有深厚感情，但鑒於老板的不仁做法，我聽到這個消息還是非常痛快的。我大聲說：“倒得好！”

　　柯經理歎氣道：“其實你誤會老板了，公司早就無法支撐下去了。考慮到大家辛辛苦苦這麽久，所以就趕在債務到期前將員工大多做辭退處理，也好按照《勞動法》的規定給員工們多一點補償。留下來的人都是自家人，就無所謂了。”

　　“真的嗎？你什麽時候離開公司的？據我所知，最近雖然業績不佳，但公司的財務狀況不會這麽差的！”我大驚。

　　“其實我周二就接到裁員通知了，這事還是聽一個朋友說的。公司倒閉倒是另有原因，你還記得老板在兩個月前親自出馬簽的那筆食用油進口的大額訂單嗎？”

　　“記得啊，是這筆訂單惹的禍嗎？雖然近來食用油價格大跌，可是那筆進口訂單我們跟買主也簽了協議了啊！”我詫異地問道。

　　“都是這金融危機鬧的，那家訂貨的企業倒閉了！我們購進的那批食用油隻能按目前市場價拋售，整體損失將超過百分之四十！於是，老板趕在到貨之前就疏散了大夥。他知道大家對公司很有感情，擔心我們了解真相不願意離開，所以誰也沒告訴。”柯經理無奈地說。

　　原來是這樣！呆立半響，我一把拉住柯經理的手，“跟我走！”

　　“到哪去？”柯經理問道。

　　“我們再去找老板，共同想辦法，大不了重新創業，你願意嗎？”我熱切地看著他。

　　“好，我同意，跟著這樣的老板，我就不相信做不成一番事業！”

　　我們倆互相摟著肩膀，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失業大軍的隊伍。是啊，不就是金融危機嘛，都會過去的，而且現在投資成本這麽低，也未嚐不是一個機會。最重要的是，我們有這麽棒的團隊！

　　“我準備打電話給胖子，問問他是否願意跟我們一起幹！”

　　“嗬嗬，我也打算給幾個兄弟打電話呢！”

　　現在，我、柯經理、胖子等人都回到了公司。還要告訴你的是，我們回到公司不久，得到了一個消息：裝載我們從非洲訂購的那批食用油的貨輪，途徑印度洋的時候遭到了索馬裏海盜的劫持，從而錯過了交貨日期。我們不僅沒有損失，還得到了對方保險公司的賠付，公司並沒有因此而倒閉。盡管生意還是很難做，但我們團結一致，我相信一定會越過金融危機這道坎的！

　　發表於《故事會》紅版2009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