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裏的種子

第一章 蝴蝶謊言

　　辛普森是曼徹斯特的道格爾醫藥公司的技術工程師，這個周末他像往常一樣下班的時候，忽然接到了摩爾的電話。摩爾是他的情婦，他們認識僅僅隻有一個月，便雙雙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摩爾說她的丈夫出差了，她想和辛普森一起去利物浦度周末。辛普森對摩爾的迷戀如同著魔一般，對於這個建議他當然心馳神往，但是他想起來這個周末兒子托尼的學校有一場盛大的晚會，托尼也會登場，表演他已經準備數月之久的節目--說話的蔬菜。如果他不能去參加的話，托尼會無比失望。辛普森很愛自己的兒子，也很愛自己的妻子，但他依然擺脫不了摩爾極具吸引力的誘惑。

　　辛普森思忖再三，還是拒絕了摩爾，電話裏摩爾沒有再說什麽，但辛普森能想像出她臉上失望的表情。辛普森走出大樓，感覺到無比的失落，當他發動汽車的時候，用力地踩了一下油門，最後又靜靜地把汽車熄了火。他最終沒能敵得過摩爾的魅力，他心裏對托尼說著對不起，開始計劃給妻子打電話。

　　如何編織一個合理的謊言，才能讓妻子相信它比兒子的表演還要重要。辛普森已經在車內點燃了第二根香煙，終於他決定向自己的老朋友格蘭傑求助。巧的是，他正準備撥通格蘭傑的電話，格蘭傑的電話打來了，聽筒裏傳來他異常焦急的聲音：“保羅不見了！”保羅是格蘭傑的兒子，今年十八歲了，平日在學校是個花花公子，讓格蘭傑頭痛不已。據格蘭傑說，保羅從昨天就沒有回家了，本來也沒太在意，後來到打電話到學校一問，才知道昨天他根本就沒去學校，也沒有同學知道他的行蹤。已經報過警了，依然毫無頭緒。

　　辛普森安慰著格蘭傑，一邊和他討論著保羅的去處，也沒什麽結果。他現在已經沒法再跟格蘭傑提起他的初衷了。突然他有了一個念頭，他為自己這個想法有些不恥，卻又鬼使神差地對格蘭傑說：“保羅以前好像說過，很想去利物浦，一直沒有機會，他會不會去那裏了？”這當然是個不折不扣的謊言。最後，在辛普森的堅持下，他們做了分工，格蘭傑留在曼徹斯特繼續找，而辛普森去利物浦，今晚就動身。格蘭傑很為擁有這個朋友感到溫暖，而辛普森除了有些內疚，又很佩服自己想出的這個主意。

　　掛了電話後，辛普森開始給摩爾打電話，然後是妻子和兒子。跟兒子解釋後，托尼沒說什麽，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就把電話遞給了媽媽。辛普森這一刻覺得自己似乎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和摩爾在一起的快樂時光讓辛普森暫時忘卻了家庭，轉眼已經到了周日，在酒店退房的時候，他又接到了格蘭傑的電話，格蘭傑越發著急了，因為他還是沒有保羅的消息，辛普森隻能敷衍他，說查了很多酒店的入住記錄，毫無結果。講著電話的時候，摩爾已經退好房，挽著他往門口走。這時，迎麵走來兩個人，讓辛普森驚得差點丟掉了電話。正是保羅，摟著一個女孩走了過來！辛普森趕緊低下頭，還好保羅似乎沒注意，兩人擦肩而過。

　　辛普森長出了一口氣，快步走出大門。服務生已經拉開了車門，正當他鑽進出租車的時候，背後傳來了保羅的聲音：“辛普森叔叔！”辛普森聽來如同晴天霹靂一般。

　　保羅壞笑著跑到辛普森麵前，“我們沒錢續住酒店了，你能借給我一點嗎？”一邊笑一邊拿眼睛瞟著摩爾。

　　冷靜下來的辛普森對保羅說：“錢我可以給你，但你必須跟我回去。”

　　保羅回答得很爽快，“好吧，反正這裏我們也玩得差不多了。還好碰到你們，不然我們要搭便車回去了。”指著後麵的女孩，“她叫莫莉！”

　　這個家夥甚至連回家的路費都沒了！辛普森給格蘭傑打了電話，便領著一行人坐上了返回曼徹斯特的班機。一路無話，下飛機的時候，保羅依舊壞笑著對心神不寧、欲言又止的辛普森說：“別擔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盡管有些擔心，但接下來似乎風平浪靜了。格蘭傑很感激辛普森，同時他對兒子的管教也更加嚴格了。辛普森認真看完了兒子表演的錄像，極盡溢美之辭把托尼哄得很開心。妻子也為他感到自豪。

　　但該發生的總是會發生。那個壞小子保羅在遭到老爸的嚴加管教，尤其是經濟封鎖後，難免會動些歪點子。保羅開始向辛普森借錢，被抓住把柄的辛普森隻得滿足他，一次次得逞後的保羅胃口越來越大，辛普森覺得忍無可忍了。

　　這天夜裏，辛普森坐在車裏，憤怒地注視保羅數著鈔票離開時得意洋洋的背影。正在胡思亂想，那邊過馬路的保羅突然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半天都沒有動靜。辛普森趕緊駕車逃開了，莫非是上帝在懲罰這個壞孩子？

　　回家的途中，辛普森心中惶恐不安，最終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他還是把車開回那個偏僻的路口。保羅還靜靜地躺在那裏。把保羅送到醫院後，經過搶救，保羅終於無恙了，醫生診斷是心髒病突發。格蘭傑的家族有遺傳性心髒病，這個辛普森是知道的。醒過來的保羅看到辛普森，他一直在勒索的人卻救了他的性命，羞愧難當的保羅掏出那遝鈔票說：“辛普森叔叔，我錯了！”辛普森接過鈔票，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出了病房。他或許有些後悔，他還是很擔心保羅的善變無常。

　　但從此，保羅沒有再向辛普森討要過一分錢，並且老老實實地讀完了大學。畢業後的保羅順利進了一家規模不小的印刷廠做了一名包裝設計師。不過上次摔的一跤給他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後遺症，就是跌倒時他的右手食指觸到了地麵，沒有大礙，偶爾會毫無征兆地痛兩下。

　　故事並沒有結束。七年後的一天，也就是2005年的8月14日，辛普森在塞浦路斯的拉納卡市參加完一個學術研討會後，乘飛機趕往捷克的布拉格和摩爾會合，結果飛機飛至雅典附近墜毀，機上121人全部喪生，辛普森也不例外。

　　兩天後，飛機上的黑匣子被找到並送到法國檢驗。最終黑匣子的調查結果顯示：飛機失事的原因被確定為機艙失壓，從而導致飛機內氧氣濃度和溫度過低，飛行員和乘客大都窒息而死或被凍死。

　　機艙失壓的真正原因也在對飛機殘骸的檢查中找到，是由於機艙擋風玻璃出現破裂，玻璃破裂的原因則是機場地勤在更換玻璃後使用的固定螺絲小了一號。接著對機場維修部的工具和配件的檢查過程中發現，並不是地勤拿錯了螺絲，而是這盒螺絲包裝上標注的規格與實際型號不符。調查又指向了固定螺絲的生產商，發現該包裝盒的大小與實際裝入螺絲的尺寸並沒有問題，隻是包裝盒上印刷的螺絲型號有誤。最後又找到了生產包裝盒的印刷廠，但在工廠內部經過反複的調查後，確定隻有這麽一個錯誤的樣本，所有人還是不知道這唯一標識有誤的包裝盒從何而來。

　　這家印刷廠就是保羅所供職的地方。保羅也記不得了，其實正是他有一天走過車間的時候，他的右手食指痛了一下，導致手中的文件夾散落在地，保羅拾起地上的東西，卻把一個規格標注錯誤的包裝設計樣本遺落在了車間。這個錯誤的包裝盒被工人撿起來放入了成品堆內，並最終封裝了螺絲流入機場維修部，地勤僅僅查看了包裝盒上螺絲型號後開始安裝，結果在疏忽中釀成了大錯。

　　那麽誰該為這次空難負責？保羅還是機場地勤？或者是印刷廠工人？說到這裏，不得不提起七年前保羅的那次心髒病突發的事故。那並不是一場偶然的事故，辛普森在被保羅一再勒索後，心中陡升惡念，於是他在給保羅的鈔票上塗抹了誘發心髒病的藥物，這對於藥劑工程師辛普森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他還故意把幾張鈔票粘在一起，數錢的保羅不由自主地便把手伸到舌尖蘸了口水去數鈔票。結果，一頭栽倒在街頭。盡管辛普森又轉回去救了保羅，但給保羅留下的那處指傷最後卻葬送了一趟航班，包括辛普森自己。

　　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能在兩周後引起美國德克薩斯一場龍卷風。你能相信嗎？震驚世界的塞浦路斯空難，僅僅是源於一個不忠的男人的謊言。

　　發表於《新故事》2008年12月上

　　並被數十家刊物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