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翠娥從農村進城來打工做保姆,這家的男主人常明亮還不到三十歲就是科長了,最近又買了新樓房,裝修後搬入了新居。
收拾舊房子裏東西時,常明亮的妻子文靈把收拾出來的一堆舊衣服讓翠娥找個收廢品的賣掉。翠娥見這些衣服裏有不少都還很新,在她的老家就是過年都穿不上這麽好的衣服,當廢品賣掉實在可惜。如果拿回老家去,不論是自己穿還是送人都可以。但直接跟女主人要她又覺得不好開口,怕被人家瞧不起。就想了一個辦法,她的男朋友蘇大慶也在這裏打工,翠娥就去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讓他趕緊過來,扮成收廢品的,把這些衣服“收”走放起來,過後回老家時帶回去。
很快大慶就來了,翠娥假裝不認識他,把那些衣服塞到他帶來的大袋子中,收了他四十元錢進去交給文靈。
文靈打算把新居裝扮得漂漂亮亮,真想把舊居裏這些東西都扔掉,所以不在乎一大堆舊衣服,她沒收那四十元錢,讓翠娥去買幾樣菜回新居,做好後等常明亮回來吃飯。
下午,翠娥回到新居正在做飯,聽外麵常明亮回來了,不知為什麽兩口子吵起架來。翠娥出來一聽,是常明亮埋怨妻子把他的一包衣服扔了。“你趕緊給我把那包衣服找回來!”常明亮火氣很大,生氣地揮手把桌上的茶杯掃到地上,劈裏啪啦摔了個粉碎。
“你這個受窮的窩頭腦袋,天生穿破衣服的命!”文靈氣憤地罵道。兩人越說越多,眼看就要動手打起來。翠娥來他家後頭一次見他們吵這麽厲害,趕緊過去拉架:“大哥大姐別吵了,大哥實在舍不得那衣服,再去找回來不就行了!”
“賣給收廢品的了,能那麽容易找回來嗎?”文靈說。
“一定要給我找回來,花多少錢也得找!”常明亮掏出錢包抽出一疊鈔票拍到桌子上,讓翠娥去打印一些“尋物啟事”,雇人在附近張貼分發,尋找被賣掉的那包衣服。
翠娥本想把衣服被她男友拿走的事說出來,但一想那反倒更讓這對夫妻看不起自己,於是拿過常明亮的那些錢,數了數有八百元,說馬上去找。“隻要把我要的那一包找回來就行了,那一包共有八件,都是毛衣!”常明亮說。
翠娥答應下來,趕緊去找蘇大慶。在大慶打工的工地找到他,把事情一說,得知大慶還沒有動那些衣服,翠娥慶幸得直念佛:“那就趕緊把那包衣服找出來拿回去,為這幾件衣服那兩口子都鬥成烏眼雞了!”
大慶帶翠娥來到他住的工棚裏,拿出那幾個鼓漲漲的大袋子,把裏麵的衣服都倒出來,還真的有一個用花布包的包裹,打開一看,裏麵都是各種顏色大大小小的毛衣,數了數,五件毛褲三件毛衣正好八件。“就是這包!”翠娥高興地準備係好包裹拿回去還給常明亮。
“慢!”大慶攔住翠娥。皺著眉頭說:“我怎麽覺得這裏麵有蹊蹺?這包裏的衣服就是買新的也超不過二三百塊,他怎麽舍得拿這麽多錢一定要找回去?”
翠娥也覺得納悶,但轉念一想又說:“你管那麽多幹什麽,隻管還回去就是了!”
“不,我看看裏麵是不是藏了什麽秘密!”大慶說著,又把那包衣服打開,逐件翻找,看裏麵是不是藏了別的東西。翠娥說他太多心,毛衣裏能藏什麽值錢的東西?她話音剛落,大慶還真的從一見藍色毛褲中抖落出一張紙來。他趕緊拿起來,隻見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數字,他坐看右看怎麽琢磨也看不出這些數字是什麽意思。
“別琢磨了,沒用,我拿走吧!”翠娥又要包起那些毛衣。“不能拿走!”大慶阻攔她。“我看你做工那家男的花這麽大本錢要找回這包衣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真正要找回的恐怕正是衣服裏的這張紙!”
“這紙又不是存折,有什麽用?”翠娥奇怪地說。
“別看不是存折,很可能比存折都重要!”大慶說他懷疑這紙上寫的是常明亮做領導後收的贓款,都記在這上麵,連自己的妻子都沒告訴,今天一下子丟了他才那麽著急。“如今做官的有幾個清白的?還不都是靠吃拿卡要撈昧心錢?”
翠娥一聽覺得大慶說得也有道理:“就算是這樣,你也管不著人家的事呀!”她還是要把衣服拿走。可大慶執意不讓她拿。他說要行俠仗義替天行道懲治一下貪官。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翠娥,讓他依自己的計策去做。翠娥盡管不是十分情願,但她見大慶情緒高漲,知道攔不住他,隻好聽他的。
翠娥回到家,對文靈和常明亮說,她找到那個收廢品的了,可是他那裏已經沒有那個包裹了。
常明亮趕緊問把那包衣服都弄到那裏去了。翠娥按大慶教她的,說那包衣服被收廢品的寄回老家了。“我找到他時那人剛從郵局出來。”
“讓他趕緊回郵局去把包裹要出來別寄了!”常明亮急得直跺腳。翠娥說那人不肯回去取,“給他錢,讓他去買新衣服比這些舊的不強得多嗎!”常明亮恨不能馬上拿回那些衣服。
“我也說了,這次那人倒是答應了,可他說至少給他一萬元錢,少一分他也不肯取回來。”翠娥說。
“呸,窮瘋了吧,想得美,四十塊錢買走的,要一萬?連一百塊都不給他!”文靈生氣地說。
常明亮瞪了妻子一眼沒理她,轉頭對翠娥說:“好,你讓他把那包衣服拿來,我給他一萬!”
翠娥趕緊去告訴大慶。大慶一聽更是堅信了自己的判斷:“我說得沒錯吧,這裏麵要是沒有不可告人的事,他舍得出一萬塊錢?這下咱讓他出點血,就算劫富濟貧了,反正他家的錢也不幹淨,不花白不花。大不了你從此不在他家幹了,咱撈他一萬也夠你一年工資了!”
翠娥把大慶帶到常明亮家。常明亮一見大慶提的那個包,急忙要拿過來。大慶一轉身不肯給他,常明亮明白了,進裏屋去拿了一疊錢出來。文靈要攔著他,常明亮衝她一瞪眼示意她躲開,文靈不情願地躲到一旁恨恨地盯著大慶。常明亮把錢遞給大慶。大慶接過去,這才把那包衣服交給常明亮。
常明亮打開包,把裏麵的衣服數了數,正好八件一件也不少。他把那些毛衣毛褲一件件擺在桌上,輕輕地撫摩著,不禁流下了眼淚。
“你怎麽啦?”文靈奇怪地問。
常明亮淚眼蒙蒙,好象是自言自語地說:“這些毛衣毛褲都是我媽媽給我織的呀!”
“你媽媽?她不是在你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嗎?她怎麽會給你織這麽大的毛衣?”文靈詫異地問。
常明亮抹著眼淚,多年前的往事又湧上心頭……
常明亮九歲的時候,媽媽突然檢查出患了癌症,最多還有半年多的時間。媽媽了解到自己的病情後,並不是為自己的生命擔心,而是擔心自己最疼愛的兒子明亮。孩子才九歲,沒了媽媽後誰會真心實意地疼愛他照顧他?眼看就要永遠離開兒子了,媽媽就用自己的全部精力為兒子織毛衣,她隻希望在她離開後兒子在寒冬不會挨凍。從明亮現在穿的尺寸織起,幾年後兒子長高了就再織一件長一些的,這樣累積增長,一件比一件大。就這樣,媽媽一針一針夜以繼日地織,將一團團各色毛線織成了一件件毛衣。毛衣織了三件,毛褲織了五件,從十來歲孩子穿的到成年人穿的依次都有。眼看媽媽的身體一天天不行了,隻有為了兒子這個信念支撐著她才沒有倒下去,直到最後一件毛褲織好後,媽媽才舒了一口氣,放心地閉上了眼睛,但再也沒有睜開,就這樣走了……
“媽媽為了我嘔心瀝血,她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就訂了計劃,幾天必須織好一件,到最後一件時已經沒有力氣按時完成,她就定好每天必須織多少行,完成後記下來才肯睡覺。這裏麵還保存著她記數的那張紙。”常明亮說著拿起那件藍色毛褲找那張紙,可找來找去卻沒有找到。
“在這裏!”蘇大慶走上來,從口袋中掏出那張紙遞過去。他認為這是常明亮記錄受賄錢數的“帳目”,他還想趁機再“敲”常明亮一筆,可萬萬沒料到事情卻和他想的根本不一樣。
常明亮拿過那張記滿數字的紙,觸景生情,又想起早逝的慈母,更是淚如雨下。一旁的文靈眼睛也濕潤了,她沒想到丈夫還有這樣的隱秘,她現在才知道丈夫為什麽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找回這些衣服,這些衣服裏寄托了一位母親的愛子之心,是無價的。
翠娥也禁不住掉下了眼淚,蘇大慶把手中的那疊錢放到桌子上,滿麵羞愧地低頭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