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毒蠍之海

第四節 畫甲

　　北宋太平興國年間，遼舉十萬大軍進犯雁門關，大宋邊境岌岌可危。可在京師開封，大臣們還是該吃就吃該喝就喝，繼續過“歌舞升平”的日子。特別是相國劉安，仗著妹妹是皇上的妃子，素來狐假虎威，魚肉百姓，搞得怨聲載道。

　　這一日，工部器造司造甲營總管左聿正在忙活，隻聽大門外“通通”兩聲炮響，一隊人馬擁著趾高氣揚的相國劉安衝了進來，工部尚書王大人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麵。左聿正要迎接，劉安卻刷地展開一道聖旨：“左聿造甲不力，就地革職，午後問斬！”

　　原來為了抵擋遼軍的強弓硬弩，雁門關守軍急需一批新式鎧甲。製造新式鎧甲的任務一下，左聿立刻將原有的鎧甲加厚，並把鎧甲上用牛皮的部位全部換上了鐵皮。鎧甲重量雖然增加了很多，但經過試驗，重甲穿在身上擋箭已不成問題。左聿率人用了半個月的時間，造出兩千副重甲，火速發往雁門關。他還盼望著能等來前線報捷的消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問罪的聖旨！

　　工匠們一聽炸開了鍋，為了造這批鎧甲，左聿可謂嘔心瀝血。再說了，重甲完全可以擋箭，憑什麽說殺就殺？可劉安手中隻有一道殺人的聖旨，要說那兩千件重甲為什麽被前線問責，他也講不出個所以然來。幾個工匠見情勢不妙，慌忙去請左聿的師傅，在家養病的何老爺子。何老爺子的小女兒何清流聽說出事了，也焦急地跟了過來。

　　何老爺子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左聿，也不理會劉安，有氣無力地對王大人說：“王大人，先讓何某看看那出了問題的鎧甲如何？”見王大人點頭，幾名工匠從庫中抬出一副鎧甲樣品。劉安冷冷一笑，喝問道：“左聿身為朝廷命官，製造的鎧甲並不能抵擋遼軍的利箭，難道本官就不應該問他個誤軍誤國之罪嗎？”當年劉安和何老爺子同在工部供職時，被何老爺子一百個瞧不起，如今仇人的徒弟落在他的手中，他怎能不好好地把握這個機會呢？

　　何老爺子讓女兒扶著，顫巍巍地走到那副鎧甲旁。看了半晌，他命令左聿：“穿上這副鎧甲，讓清流射你一箭！”左聿穿好自己設計的重甲，何清流抬手對著他的前胸就是一箭，隻聽“當”的一聲，利箭真的沒有射穿鐵甲。左聿一臉得意，何老爺子卻輕哼一聲，命人取過一把單刀，交到左聿手中，讓他使上幾招。

　　左聿接刀在手，一趟六合刀還沒使上五招，人已累得氣喘呼呼。他終於明白皇上問責的原因了--這副鎧甲重達上百斤，雖能擋箭，但將士們穿上它，也幾乎喪失了行動的能力。劉安看得明白，冷笑道：“本官治你的罪，可沒有冤枉你！”

　　何老爺子望向劉安，問道：“劉大人究竟想如何處置左聿？”“失職、誤國，不管哪一條都是死罪，但本官也非常同情你們師徒二人，如果兩位能夠造出既不影響行動又能擋箭的鎧甲，本官奏請皇上給左聿一個贖罪的機會。”劉安自覺勝券在握，得意洋洋。

　　何老爺子氣得連連咳嗽。造甲所用的材料無非金、石、絲、木、皮五種，如果用星矢金、昆吾石、天蠶絲、水沉木和犀牛皮五種極為難得的材料，確實可以造出既可擋箭又不影響行動的好甲來，可那五種難得一見的材料哪能輕易找得到？劉安借事發難，看來他真的要公報私仇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何清流突然站了出來，對王大人道：“如果我能造出既可保住將士性命，又不影響戰鬥力的鎧甲來，皇上是不是就能饒左師哥一命？”“這樣的鎧甲你真能造出來？”王大人顯然不信，就是何老爺子和左聿這兩個造甲專家，也是連連搖頭。

　　何清流神秘地點點頭，向王大人提出了兩個莫明其妙的條件：一是把雁門關受箭傷的鎧甲運來一千副，二是讓劉安披著那副重甲在院中站上一天。劉安仰頭望了望火一般的太陽，破口就罵。直到王大人分析了利害關係，抬出了當今皇上，劉安才咬牙答應和王大人一起進宮麵聖。

　　皇上一聽何清流能夠造甲，連忙答應了她的要求。過了幾天，一千副血跡斑斑的鎧甲便小山般堆放在器造司的院子裏。而劉安身披那副一百來斤的重甲，站在院中放著一盒墨汁的桌子旁。

　　何老爺子看著女兒布置的這一切，心中充滿了疑慮。要知道欺君可是滅九族的大罪啊，他的一顆心早已是七上八下了。可何清流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她吩咐左聿將那堆鎧甲一副副詳加檢視，報出鎧甲上被遼軍大箭射出箭洞的位置。左聿每報一個，她便用毛筆在劉安所穿重甲的相應部位畫出一個墨圈。

　　時值盛夏，驕陽似火，劉安大汗淋漓，他喘著粗氣問何清流：“你畫墨圈幹什麽，難道是什麽符咒，能擋箭不成？”何清流搖頭不答，依舊一絲不苟地畫著圈。劉安咬著牙，惡聲道：“如果你戲弄本官，我要奏明皇上……”何清流笑道：“劉大人千萬別動，否則我這甲就造不成了。”

　　一上午過去了，五百多副盔甲檢查完畢，劉安所穿的鐵甲上也被畫得密密麻麻。鐵甲上墨圈最集中的地方是在兩肩和胸腹之上，而小腹下的兩條腿因為處在城牆的掩護下，基本是一片空白。

　　坐在椅子裏的王大人忽然一拍腦袋，大笑道：“我明白了，沒畫墨圈說明沒有被箭射到，可以不用加厚；而中箭越多的地方墨圈越多，就越應該用鐵甲加厚。何小姐你真的很聰明！”

　　劉安汗如水洗，他低頭看了看鎧甲上重重疊疊的墨圈，氣喘籲籲道：“畫甲真是個好主意，何小姐你還是快畫吧！”何清流笑而不答，卻故意放慢了速度。王大人看著已經開始打晃的劉安，提醒道：“劉大人你可要堅持住，造甲成功與否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一千副盔甲終於檢查完畢，何清流將最後一個箭洞標出後，用筆杆一點，中暑虛脫的劉安便“轟”的一聲倒在了地上。左聿抹去熱汗，望著重甲上密布的墨圈，用手指著劉安心口和喉頭上兩處拳頭大小的空白道：“我知道了，最應該用鐵片加厚的是這兩個地方，其他地方換用輕便的鋼絲網即可！”

　　“這兩個地方是空白，沒有被箭射到，你加厚它幹什麽？”王大人奇怪地問。“這兩個地方不是沒有被箭射到，而是被箭射中這兩個地方的將士都沒能活著回來！”何清流解釋道。

　　王大人恍然大悟，鼓掌叫好，他湊到左聿耳邊輕聲道：“我們三個大男人都拿劉安沒辦法，清流一介女流用筆就能畫倒他，你有這樣聰明的師妹，真是令人羨慕！”

　　左聿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趕製出兩萬套鎧甲，在鎧甲的心口和喉頭處用鐵片特意加厚。在前線上，這種鎧甲果然大顯神威，宋軍不僅死亡人數大減，而且因為靈活，守城將士的戰鬥力大大增強。

　　劉安因為中暑後受風，口眼歪斜，被恩準回家養老。左聿官複原職，他複職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師傅。到了師傅家門口，他遠遠地看到何清流站在門口，正用火辣辣的目光看著自己，左聿隻覺得自己的心口和喉頭同時被小師妹的目光射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