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估堆王出錯
五道梁村是沂蒙老區的小山村,這裏溝深林密,道路狹窄,山上更是種不了莊稼。靠著出產的山貨,當地老百姓這日子過得也是不很寬綽。鄉親們最盼的就是秋天,一過霜降,最先下來的就是太妃梨,接著是野生的五味子,等到了大雪壓山的時候,人們就會上山采集幹癟的鐵棗。這三樣可都是聞名遐邇的好東西呢!
五道梁村賣山貨可有個怪毛病,那就是從來不用秤量,用的工具很簡單--那就是用嘴巴估算份量--簡稱估堆啊。
王老蔫除了能聯係外地客商,幫鄉親們賣山貨外,他還有一樣別人比不了的能耐,那就是眼睛看的準,估堆賽過電子秤,被外地的客商和村子裏的老少爺們尊稱為估堆王。
王老蔫五年前死了老婆,留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過日子,他雖然相中了村裏的民辦教師柳葉,可怎麽看,他都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柳葉對他可沒有多大的意思。柳葉一邊當民辦老師,一邊照顧石砬子山上的一片梨園,也是很辛苦。柳葉家的梨園是賺了一些錢,可是這些錢都被柳葉用到修理教室,購買教具上了。不是柳葉經常花錢找人修補五道梁小學那幾間老校舍,五道梁的孩子們恐怕早就沒有了教室了。
別看柳葉50歲出頭,可是看起來,豐滿的柳葉也就是40多歲的樣子。村裏的老光棍不少,至少有四五個老光棍再打柳葉的主意。王老蔫能否勝出,他心裏根本就沒有底。他也明白,自己最大的競爭者就是侯老六和尚原山啊!
侯老六可是五道梁村的第一人精啊,他的梨園緊挨著柳葉的梨園,侯老六動不動就幫柳葉剪枝,除草,幹梨園裏的活。而尚原山是村主任,村裏有個大事小情都離不開他。看著他們和柳葉越走越近,王老蔫心裏也急啊,眼看著霜降就要到了,山外的梨商們紛紛來到五道梁找王老蔫訂貨,王老蔫也開始忙活了起來。
今年收購太妃梨的客商明顯要比去年多,可是今年收梨的要求也提高了,下梨裝簍子之前,一定要分出等級,一等的太妃梨是直接出口澳洲的。
王老蔫把五道梁村的太妃梨都訂出去後,尚原山馬上就在大喇叭裏先吹噓了一番。好像賣梨的功勞都是尚原山幹得似的。王老蔫倒不覺得什麽,整天樂嗬嗬地長在了柳葉家的梨園,幫柳葉下梨摘梨,忙得團團轉。
侯老六領著兒子在自己家的梨園裏幹活,自然沒時間和柳葉搭訕,王老蔫正好乘虛而入啊。
三天後,五道梁村的太妃梨都已經裝簍完畢了。村民們在尚原山的指揮下,將梨簍子都運到了村東頭的打穀場上。梨商們在王老蔫的帶領下,來到了小山一樣的梨簍子前,聽王老蔫估完斤數,梨商當場給種梨戶點錢,然後裝車。
經過十幾年的合作,這些梨商都非常相信王老蔫的眼力,估到最後,隻剩下侯老六和柳葉家的兩堆梨了。
王老蔫走到侯老六家的梨簍子前,他拍了拍荊條編的梨簍子,問道:“老六,給自己吃的梨留了嗎?”
侯老六一呲大黃牙,說道:“留了兩簍,嘿嘿!……”
王老蔫搬著一個梨簍子,先掂了掂單個的重量,然後數了一下侯老六家梨簍子的總數,估道:“一萬三千六百斤!”
侯老六眨了眨眼睛,不相信地說道:“老蔫,你,你是不是給我估少了!”
王老蔫說了聲--錯不了,他又走到柳葉家的梨簍子前,說道:“一萬五千六百斤!”
柳葉家的梨堆可明顯比侯老六家的梨堆小啊,柳葉聽完也是直納悶,這王老蔫也有估錯的時候?
二:梨柄的暗記
王老蔫吧梨估完,梨商按照等級和斤數把梨錢給鄉親們點清後,就開始抗簍裝車。柳侯兩家的梨,正好裝了滿滿的一大解放車。侯老六手裏握著一疊鈔票,急得直轉圈,他在背後曾經秤過自家單個梨包的重量,然後乘上總數,一萬五六千斤的梨總該有,可是這個該死的王老蔫一張口,就給自己少報了兩三千斤,太妃梨可是兩元一斤啊,這一下子,他可就要損失好幾千元啊!
侯老六連問王老蔫是否看走眼了。王老蔫冷笑道:“不可能,要是估的不對,差的錢我賠你!”
差一賠三,這是估堆的規矩啊。侯老六等車裝完,他“嗖”的一聲,跳上了副駕駛的位置,他說道:“我家的梨份量絕對不對,我自己花錢,到縣裏複秤去!”
第二天的下午,侯老六打了個車從縣裏回來了,侯老六一進村子,立刻扯開破鑼般的嗓子嚷嚷道:“王老蔫,你把我家梨的份量給估錯了,一共少估了2000斤啊!”
錯一賠三,王老蔫要賠給侯老六一萬兩千塊啊!王老蔫不慌不忙地打開大門,他接過侯老六手裏的複秤單,說道:“真的錯了嗎?”
侯老六指著王老蔫的鼻子,叫道:“當然錯了,你趕快賠錢,不然我和你沒完!”
聽到侯老六的嚷嚷,柳葉急忙跑過來勸架。侯老六一見柳葉“刷拉”一聲,又從兜子裏掏出了一張複秤單,這張複秤單上,是他們兩家梨份量的總數,減去侯老六家的梨份量,柳葉家的梨憑空多出來2000斤!
很顯然,一車梨的總重量不差,王老蔫是拿侯老六當冤大頭了。柳葉剛要說那兩千斤梨的梨錢由她出,侯老六一擺手,吼道:“不行!”
剛喝完酒的尚原山聽到動靜,也急忙趕了過來,侯老六拉過村主任,連叫尚原山給自己主持公道。
王老蔫想都沒想,說道:“乘著村主任再,侯老六,你把家裏留下的兩筐梨搬出來,你就知道我究竟差不差你家梨錢了!”
侯老六還真的不信邪,他領著兒子一人扛來一筐太妃梨,將梨筐放到了王老蔫的院子裏,尚原山也不知道王老蔫再搞什麽名堂,他急忙叫大夥幫忙,將筐裏的梨全部擺放到了院子裏,王老蔫在梨堆裏挑出了20幾隻大個的太妃梨,放到了桌子上。
柳葉家的梨今年全都是王老蔫摘的,摘梨的時候,王老蔫兩手都戴著線手套。為了省手套,王老蔫找來一段細鐵絲,纏到了最容易磨破的右手大手指的手套外麵,所以他每用右手摘下一隻梨,梨柄上都會留下細鐵絲一道道的壓痕。
桌子上那20幾個梨柄上個個都有鐵絲的壓痕,大夥急忙到柳葉家一看,果然柳葉留下過年吃的太妃梨梨柄上都有相同的細鐵絲壓痕記號,很顯然,這20幾個梨絕對是侯老六偷人家柳葉的!侯老六家的梨園子和柳葉家的梨園緊挨著,這個貪心不足的侯老六借柳葉家晚上沒人看梨的機會,他把自己家的小梨搬到柳家的梨園裏,和柳家的大梨來了個偷梁換柱。
因為侯老六沒有動柳家樹上的太妃梨,所以柳葉還不知道自家的梨被人做了手腳呢!看著梨柄上王老蔫留下的記號,侯老六當時就傻了。
王老蔫沒有點破侯老六換梨的卑劣行徑,已經給他留了麵子,可是胡老六非得登鼻子上臉,這也怪不得王老蔫了!在鄉親們的哄笑聲中,侯家父子低著腦袋,急忙擠出人群,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三:斤數又不對
侯老六被鄉親們嘲笑了半個多月,石砬子山溝裏野生的五味子也灌漿成熟了。尚原山用大喇叭一廣播,五道梁村的村民們全體出動,三天後,兩萬多斤野生的五味子就被采罷裝簍,運到了村頭的場院上。
王老蔫這些日子可沒閑著,他為了把五味子賣個好價錢,座火車,上汽車,一直來到臨省的生源五味子酒廠,酒廠老總看著和王老蔫拿來的五味子樣品,那是相當的滿意,沒費多少唇舌,酒廠的老總就同意收購五道梁的全部五味子,王老蔫坐在酒廠派來的東風車上,顛簸了兩天,終於回到了五道梁村。
王老蔫在前麵估算重量,酒廠的業務經理跟在後麵就給鄉親們點鈔票,最後,王老蔫來到村主任尚原山家的六簍子五味子前。
王老蔫挨個掂了一下那六簍子五味子的份量,開口說道:“360斤!”
尚原山聽王老蔫估完份量,眼睛一瞪,說道:“錯了!”這點五味子他昨天稱過--400斤,絕對錯不了!
王老蔫嗬嗬一笑道:“隻怕主任家的秤沒有我的眼睛準,斤數絕對錯不了!”
尚原山沒辦法,隻得接過五味子酒廠業務經理遞過來的3千塊錢,看著一簍簍的五味子被裝到了車上,尚原山走到蹲在碾盤上吸煙的王老蔫身邊,壓低聲音說道:“老蔫,你故意壓低五味子的份量,你說你究竟得了酒廠多少好處?”
王老蔫一翻眼睛,低聲分辯道:“你自己量的份量能做準兒嗎?不相信我,你可以親自去釀酒廠看過秤好了,”
尚原山還真有個外甥女嫁到鄰省,她對象就在生源五味子釀酒廠當質檢員,兩天後,裝載著五味子的東風汽車回廠,尚原山的外甥女女婿在磅房看完一車五味子的總重量,急忙給尚原山打了個電話。五味子入庫的總重量競合王老蔫估算的總重量加起來是一樣的啊。
真是鬧鬼了,難道是自己家的那杆老抬秤不準?尚原山也糊塗了!
尚原山想了十幾天,也沒想明白,轉眼就是立冬了,北風刮了3天,隨後一場大雪,連綿的石砬子山也成了銀色,尚原山召集村民,發出了采收鐵棗的通知,大家頂著綿密的雪花,就開始上山采鐵棗了。
這鐵棗就是野酸棗的一種,棗皮可以入藥,功效是補血健胃,唯一區別於酸棗的地方就是它的棗核,鐵棗的棗核漆黑發亮,不拿錘子砸,誰也休想把棗核敲開。所以這種硬核棗就叫做鐵棗了!
鐵棗的價格頗高,一斤能賣90多元。雖然石砬子山上的鐵棗不多,可總共也能采來300多斤,賣完鐵棗,大家也能弄個年份子錢啊!
王老蔫為了把鐵棗賣出去,他出門轉了一大圈,可是去年的鐵棗還有庫存,今年的鐵棗價格下滑,很多藥商對收購鐵棗興趣不大,王老蔫久去不歸,柳葉也急了,她給王老蔫一打手機,王老蔫正在廣東的一家賓館裏喝悶酒呢。
四:估準你的心
聽著柳葉的聲音,愁得直拽頭發的王老蔫竟“嗚嗚”地哭出了聲,聽著柳葉輕聲細語地安慰,王老蔫衝著手機叫道:“都說我是估堆王,可是你心裏想啥,我怎麽就掂量不出來呢!”
誰知道柳葉心裏想的究竟是啥啊!王老蔫發夠了酒瘋,等他再一看電話,柳葉已經關機了!
三天後,王老蔫從廣東趕了回來,誰也沒想到,他竟自己掏出了3萬多元,用100元一斤的價格,把鐵棗全部買下了。買完鐵棗,王老蔫找人將鐵棗棗皮除下,賣給了當地的藥材公司,得了兩萬元後,他買了一張火車票,帶著200多斤黑幽幽的棗核直奔廣東。
柳葉也不知都王老蔫想幹啥啊,難道那黑乎乎的棗核也能賣錢嗎?尚原山連說王老蔫想錢想瘋了,而侯老六卻一臉的幸災樂禍的神情!
臘月28,滿麵紅光的王老蔫從廣東坐車回來了,看著他手提包裏一疊疊的人民幣,五道梁村的村民奔走相告,這個貌不驚人的王老蔫發財了!
王老蔫也太陰險了,他這是利用五道梁鄉親們的善良暗中發財啊。村民代表們一合計,大家一起找到了村主任尚原山,王老蔫販賣鐵棗果核發財,這裏麵也有五道梁鄉親們的功勞啊,20萬啊,這筆錢他也不能自己獨吞啊!
尚原山喝了半斤酒,氣呼呼地來找王老蔫,王老蔫的家鎖頭看門,他正在柳葉家裏喝酒呢。尚原山一聽,隻覺得心裏酸溜溜的,他直奔柳葉的家,隔著玻璃窗戶,大老遠就見屋裏柳葉正親親熱熱地給王老蔫倒酒呢。
尚原山咳嗽了一聲,推門走了進去,王老蔫喝的也有些晃蕩,尚原山看著鼻子喝得通紅的王老蔫把眼睛一瞪,喝道:“說說你那20萬是怎麽來的,不會是偷來的吧!”
王老蔫光知道“嘿嘿”地笑,就是不說話,柳葉急忙把尚原山讓到了屋裏,火炕邊的酒桌上擺著8個菜,可是在菜中間,卻放著一列八間做工精巧的微型木頭平房!
王老蔫那筆錢一不是偷的,二不是搶的,那鐵棗的棗核經過打磨上光,竟黑幽幽的發亮,打孔鑽眼後,竟是做念珠的上好材料啊!200多斤棗核被工藝製品廠做成了2000多串念珠,一百元一串,竟被泰國的一個商人全部買走了!
王老蔫要用這筆錢,給五道梁的娃娃們建一座像樣的小學校啊,他找人做的八間小木頭房子,就是將來小學學校的雛形啊!
尚原山一聽王老蔫要建學校,他“嗖”地從炕沿上跳了起來,一下子抓住了王老蔫的手,激動地叫道:“老蔫,你可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了!”
第二年開春,五道梁小學新學校的六間嶄新的平房拔地而起,鄉縣兩級領導一起來到五道梁,給新學校剪彩,尚原山等剪彩完畢,他將王老蔫拉倒了一邊,低聲說道:“老蔫,你告訴我,那一車五味子的份量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王老蔫臉色一紅,說道:“五味子鮮品運輸,等運到地方是會掉很多份量的,為了穩定客戶,損失的一部分,隻能叫鄉親們給人家報了!……”
尚原山看著柳葉正四處再找王老蔫,他推了王老蔫一把,說道:“我知道你估堆為啥估的那麽準了,因為你是用”心“再估啊……柳葉的心思隻有你估準了,她在找你,你快去吧!”
看著王老蔫和柳葉親親熱熱地拉起手來,尚原山眼角濕潤,竟“劈裏啪啦”地鼓起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