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度周倉

第四十四章 不可“虱”信於人

　　張睿今年36歲，高高的個子，英挺的鼻梁上還架著一副眼鏡。他是南江市實驗中學的生物老師。他女兒張婷婷也是他的學生。

　　張睿這天夾著備課簿，來到了初二三班。今天他要講的是有翅亞綱--虱目。也就是俗稱的虱子科。

　　說起長毛的獅子、老虎、大象這些野生的動物，學生們自然知道模樣，長翅膀的蜻蜓、蚊子、蜜蜂學生們也是不陌生。可是張睿光憑一張模糊不清的虱子掛圖，顯然滿足不了孩子們的好奇心。

　　張婷婷終於忍不住，他把手舉了起來，對著父親張睿問道：“老師，活虱子究竟長得啥樣子？”

　　張睿的老家遠在廣西榆樹嶺鎮的小張村，他小的時候，還真的見過芝麻大小，以吸食人血為食的虱子。他越描述，這幫好奇的學生越不明白，也不怪這群吃著麥當勞長大的半大孩子們好奇，咬人的虱子真的快絕跡了。

　　張睿為了把課繼續下去，他對著給自己出難題的女兒咳嗽了一聲，說道：“大家別說話了，聽我把課講完！”張睿的意思是今年放暑假，他要回小張村去一趟，如果有機會，他會抓幾個活體的虱子給大家看看！

　　現在的虱子不能說和大熊貓一樣珍貴，但最起碼也是難得一見啊。聽到張睿要給大家抓虱子回來，初二三班的同學們竟“劈裏啪啦”地鼓起掌來。

　　張睿的表弟劉石頭家住小張村，他年前來到南江市，找到張睿，說他們家的舊瓦房被大雪壓塌了，張睿見劉石頭可憐，他朝同事給他借了一萬塊錢，叫他修房子去。張睿也不是個有錢人，買樓的時候欠了6萬多的貸款，每月他和媳婦曉紅的工資都得被銀行扣除一大半呢。

　　曉紅聽張睿說完他給劉石頭借錢的事，氣得和張睿大吵了一頓。張睿還是相信自己這個憨厚的表弟。劉石頭借錢的時候，他說自己的錢都壓到了去年秋天收上來的山核桃上，因為年後價格不高，他就沒把山核桃出手，等過了春天，山核桃的價一好，他賣完核桃，一準把錢還他們。

　　可是現在已經到了夏天，曉紅叫張睿乘著放暑假的機會到小張村去一趟，借著去看劉石頭家新房的名義，把那一萬塊錢討回來。

　　張睿一說帶著女兒張婷婷回小張村，張婷婷樂得一下子跳了起來。小張村離南江市裏2000多裏路。張睿領著女兒上火車，乘渡輪，坐汽車，最後又坐了100裏路的牛車，經過3天的顛簸，終於來到了榆樹嶺鎮。

　　劉石頭在電話裏得到張睿要來的消息，他早早地等在了村外，他一見張睿領著女兒到了，急忙跑著接了過來，他接過張睿背後的旅行包，然後一個勁地問張婷婷累不累。

　　劉石頭家新蓋的三間大瓦房果然寬敞，劉石頭的媳婦桂花早就把自家養的山雞殺好了。吃著香噴噴的毛栗子燉山雞，張婷婷連聲說好。

　　劉石頭叫媳婦桂花從箱子裏把那一萬塊給張睿取了出來，他為了還債，這一萬塊是他剛剛賠錢買了3千斤山核桃的所得呀。劉石頭略帶歉意地說道：“最近山核桃的價錢始終沒漲，我一直再等，不然這錢早就該還你了！”

　　張睿一邊數錢，一邊說不急。劉石頭歎了口氣說道：“表哥啊，這些年，我總是麻煩你，什麽時候，我也能幫你一個忙呢？”

　　張睿喝了一口酒，安慰他說道：“表哥以後要是有事，一定找你！”

　　劉石頭把胸脯拍得“啪啪”響，道：“沒問題，隻要表兄的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給你辦來！”

　　劉石頭的話剛落地，張婷婷接口說道：“表舅，我還真有一件事兒，您能不能幫我抓兩個活虱子？”

　　抓虱子？劉石頭聽完瞪大眼睛問道：“我的好外甥女，你要虱子做什麽？”

　　張睿擺了擺手，說道：“石頭，你別聽她的！”張睿就把他上生物課，許諾給學生們抓虱子的可笑經過說了一遍。

　　劉石頭聽完，他一拍桌子，說道：“表哥，你既然對學生許諾了，這個忙我一定幫，你們多住幾天，我一定抓幾個活虱子回來！不過這活虱子還真的難抓啊！”

　　要知道現在的農村可不像解放前，人人身上都有虱子，現在生活水平不斷提高，別說是人，就是牛馬等牲畜的身上，也都已經沒有虱子了。

　　桂花一聽丈夫犯難，她想了想說道：“村後的榆樹嶺上都是獾子洞，那滿山跑的獾子身上說不定就有虱子呀！”

　　劉石頭說幹就幹，當天下午，他就拿著鋼絲套上山了。野生的獾子也是國家的保護動物，劉石頭也是不敢亂捕亂殺。他活捉了幾隻獾子後，找了半天，也沒在獾子身上的毛裏找到虱子！

　　劉石頭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裏，他把失敗的經過一說，張睿急忙說道：“沒關係，我回去就和同學們說，虱子在小張村也絕種了！”

　　張睿的話還沒說完，他的手機就響了，電話是學校的領導打來的，省裏要舉辦一個教師進修班，5天之後就要開班了，校領導叫他趕快回來報道去。

　　聽到張睿要回去，劉石頭急得一拍腦袋，叫道：“我明天上午一定要幫你把活虱子抓到，你下午再走遲不遲？”

　　在榆樹嶺的鬼頭崖上住著一隻紅毛的老獾子，相信這隻老獾子身上一定有活虱子啊！桂花一聽丈夫要打那隻老獾子的主意，她不放心地說道：“石頭，你可要小心點，那隻獾子邪的很！”

　　張睿也勸劉石頭不要去了，可是第二天天不亮，劉石頭就和放假的兒子一起上了鬼頭崖，沒到9點鍾，劉石頭的兒子就連哭再叫地跑了回來，原來劉石頭抓獾子的時候沒注意，被躥出的老獾子一頭撞到了鬼頭崖下！

　　劉石頭的一條左腿被摔斷了。張睿和鄉親們用門板把劉石頭抬回了家，張石頭痛得一頭是汗，可是他還在一個勁地安慰張睿，說自己沒事！

　　張睿著急地說道：“石頭，咱們還是趕緊去住院吧！你沒錢，哥這裏有！”

　　劉石頭連連擺手，說道：“腿斷了，小傷，找我們村上的大夫接上，然後養上兩個月就好了！”

　　張睿沒辦法，隻得把村裏的醫生喊了過來。劉石頭的傷腿被木板固定好，斷折處又厚厚地被村醫敷了一層草藥。張睿陪了劉石頭一天，他見劉石頭的斷腿果然沒事，他就給桂花硬留下了3000塊錢，然後和女兒一起，一路倒車，返回了南江市。

　　張睿回到家裏，他吞吞吐吐地事情的經過一說，曉紅歎了一口氣說道：“這三千塊算是泡湯了！”

　　張睿借著放暑假的機會到省裏的教師進修班學習了一個月，回來後，他就被校長安排教初一的代數了。

　　轉眼到了秋天，張睿這天中午還沒放學，他就接到了曉紅的電話--劉石頭進城來看他來了。

　　張睿急忙到菜市場買了幾樣熟食，上樓回家，推門一看，劉石頭穿了一件半舊的羽絨服，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呢。

　　現在正是十月金秋，天氣不冷，劉石頭幹啥穿了這樣一件厚厚的羽絨服啊。看著滿頭是汗的劉石頭，張睿說道：“石頭，你的腿傷好了嗎？”

　　劉石頭穿著拖鞋，邁腿在客廳裏走了兩步，輕鬆地說道：“山裏人，皮實，這點小傷算啥！”劉石頭講完，他從羽絨服的外兜掏出了3000塊錢，遞給了曉紅，曉紅看了一眼不說話的張睿，臉色一紅說道：“石頭表弟，我們這錢也不急著用，要不，你先花著？”

　　劉石頭謙卑地說道：“我這就太謝謝表哥和表嫂了。我收購的5萬斤山核桃剛剛賣掉了，我知道你們還要還按揭貸款，今年我賣山核桃的錢沒少賺，我給你們拿來了六萬塊，你們還是先把貸款還上吧！”

　　劉石頭等了半年多，終於把這批收上來的山核桃賣了個高價，他竟把賺來的錢，都藏在羽絨服裏麵，給劉睿他們拿來了！

　　劉睿看著六萬塊錢，連連擺手，最後劉石頭急了，他一跺腳，叫道：“表哥，你不拿我的錢，就是看不起我……信不信我現在就把這六萬塊錢都撕了？”

　　張睿沒辦法，他隻得叫曉紅收下了劉石頭的六萬塊。曉紅急忙下廚房又弄了幾樣精致的下酒菜，張睿端起酒杯，他望著劉石頭臉上的汗珠說道：“石頭，錢都拿出來了，你還不把做掩護的羽絨服脫掉？”

　　劉石頭晃了一下腦袋說道：“我感冒了，有點怕冷……喝酒吧！”

　　兩個人一直喝到了下午兩點鍾，曉紅是3點的班，她囑咐張睿一定要陪好劉石頭，然後轉身下樓去公司了。張睿下午沒課，打電話和校長請假後，他正要坐下和劉石頭好好地喝幾杯酒，沒成想劉石頭“嗖”的一聲，站了起來。他對張睿說道：“我表嫂不會回來吧？”

　　張睿笑道：“她上班去了，不會回來，你要幹啥？”

　　劉石頭三下兩下，脫下了身上盡被汗濕的羽絨服，他身上隻穿了幾件單薄的衣服。劉石頭一邊繼續脫衣服，一邊對著劉睿說道：“你快去找一個玻璃瓶來！”

　　這個劉石頭真是執拗，他在腿傷好了後，重上鬼頭崖，終於抓住了那隻成年的老獾子，劉石頭在老獾子的耳毛後麵，逮住了3隻圓滾滾的大虱子。

　　虱子是吸血的爬蟲，離開寄生的動物是會被餓死的。劉石頭就把虱子養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怕虱子會偷偷地爬走，他就在自己的衣服外麵，罩上了一件厚厚的羽絨服。

　　劉石頭的身上都是被虱子咬的紅疙瘩了。看著玻璃瓶中的3隻伸腿亂爬的黑虱子，張睿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劉石頭捉完虱子，長出了一口氣說道：“表哥，您和我不一樣，您是老師，答應學生的話，一定要辦到，你跟表嫂說一聲，說我回家去了，村裏正收秋呢，我脫離不開！”

　　張睿依依不舍地把劉石頭送下樓，劉石頭回頭，他低聲說道：“表哥，我那錢不著急，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張睿給劉石頭叫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駛向車站。張睿手裏捧著那隻裝著虱子的玻璃瓶--沉甸甸的，他直奔學校而去！……

　　（原發三月三故事王中王2011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