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崗市地處黔西的山區,它背靠鳳崗山。別看這裏的交通不便,自然條件閉塞,可是鳳崗市有兩種稀罕物名聞全國,一件就是水潤奇石,一件就是鳳崗根雕。
鄭名傑就是千姿根雕廠的廠長,他手下也有60多號人馬呢。別看他們廠子生產的根雕不愁銷路,可是由於前些年根雕廠野蠻采集樹根,致使鳳崗山上的林木大麵積地枯死。鎮裏的林業派出所為了保護鳳崗山的水土資源,就采取了封山育林的政策。再想向過去一樣免費采挖根雕坯料的日子已經是一去不複返了。
最叫鄭名傑頭痛的還不是根雕坯料的收購,而是3個月後市裏即將舉辦的根雕大賽,到時候,全國各地的60多位根雕的經銷商都會齊聚鳳崗市,觀看根雕大賽的盛況,會後他們要和本地的十幾家根雕廠簽署明年的購銷合同。
如果鄭名傑能夠刻出一件根雕精品,戰勝自己的老對手--黔情根雕廠的廠長溫成雨,那麽千姿根雕廠生產的根雕製品就不愁銷路了。
可是最近鄭名傑卻得到了一個壞消息,溫成雨在鳳崗山的雜木溝低價購得了一塊半噸重的鐵杉樹樹根,溫成雨要用這塊樹根雕刻成一塊玲瓏剔透的水潤石。用樹根雕刻水潤石這個點子真是太絕了,一件根雕作品,竟然能代表鳳崗市的兩樣特產,真可謂神來之筆,最起碼鄭名傑想不到。
鄭名傑目前最缺的就是一塊造型奇異的根雕胚料。他倒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著胚料的事兒,直到晚上11點才算合上眼皮,可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窗戶外麵的叫賣聲吵醒了--石頭餅,石頭餅,一元三個!
鄭名傑家的樓窗,正對著樓下一個非法的早市,什麽時候早市上來了個賣石頭餅的小販呢?鄭名傑披著衣服下樓,氣呼呼地來到早市,那個賣石頭餅的小夥名叫石磊。
石頭餅是鳳崗山的一種農家小吃,餅身有半個巴掌大,金黃焦脆,因為非常有嚼頭,倒挺適合年青人的胃口,鄭名傑正要狠狠地教訓亂嚷嚷的石磊一頓,可是他一瞧石磊的手推車竟然愣住了,原來那上麵放著幾塊當柴火燒的金錢鬆的樹根,那些樹根造型各異,最少有兩三塊都是做根雕的好材料。石磊用它燒火,那可真的是浪費了!
鄭名傑買了石磊烙的幾塊餅,然後問道:“小夥子,你車上的樹根賣嗎?”
石磊半個月前騎著裝滿樹根的倒騎驢來到鳳崗市,他就是想把車上的樹根賣掉當本錢,然後在鳳崗市做個小買賣。可是那市內的根雕廠給他的價卻極低--其實道理很簡單,現在的鳳崗山上還有很多盜挖樹根的人,廠子可以低價收購,誰還肯花大價錢買石磊的根雕坯料呢?一車樹根石磊總共才賣了不到500塊錢。石磊就用這些錢買了一套烙石頭餅的全部家什,今天來早市賣餅,他還是第一天出攤呢!
石磊車上的樹根都是賣剩下的。鄭名傑挑了3塊樹根,他張口就給了300塊的高價。石磊興奮地把那三根樹根放到了地上,就在鄭名傑回樓取錢的當口,取締非法早市的稽查車來了,早市上做買賣的小商販們都嚇得一哄而散。
鄭名傑拿著300元從樓上下來,早市上已經沒有石磊的影子了!那3根他挑出來的樹根還整齊地堆放在了地上。
鳳崗市也有十幾個早市,鄭名傑開車一連轉悠了兩天,也沒發現石磊的影子。最後他才在一個賣石頭餅的老頭那裏打聽到石磊是鳳崗山雜木溝的人。雜木溝離市裏隻有30裏的路,鄭名傑開車直奔雜木溝而去。他不僅要給石磊送那300塊錢去,更重要的他是想看看雜木溝是否有合適自己的根雕胚料。
兩個小時後,鄭名傑開著別克車來到雜木溝的溝口,他遠遠地就看見溝口處停著一輛半舊的福田皮卡車。
鄭名傑正要熄火下車,就聽溝中“砰砰”地響起了兩聲槍響,溫成雨的兒子溫小龍領著七八個手下從溝裏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
溫小龍的手下抬著一塊一人高的槐樹老根,敢情他們是到雜木溝盜挖樹根來了。追出來的看山人是一個老爺子,他手裏端著雙筒獵槍,槍口中射出的槍砂直打得溝口的槐樹葉“莎莎”作響。
那個槐樹的老根被幾個人“咕咚”的一聲丟到了皮卡車的後箱中,然後七八個人跳上車一溜煙逃跑了。
看著那個八爪章魚似的槐樹根,鄭名傑也不由得暗中羨慕,以他的眼光看來,那可是一個難得的坯料啊。可是溫小龍等人盜竊的行徑實在叫鄭名傑不齒。
手端獵槍的看山人氣得呼呼直喘,他看著那輛皮卡遠去的影子“呸”地吐了一口吐沫。鄭名傑一打聽石磊,那個看山人把眼睛一瞪說道:“你找那個兔崽子幹啥?”
鄭名傑剛把自己的想法一說,那個看山人把手中的獵槍一晃,冷笑道:“你要是也想盜采山上的樹根,就先問問我手裏的獵槍答應不答應!”
根雕就是三分人工,七分天然的藝術。沒有好的坯料,自然雕不出好的作品來。
鄭名傑還沒等再說話,就見石磊大老遠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原來這個看山人就是石磊的父親石老山啊。
石老山一聽鄭名傑是給兒子石磊送300塊錢來的,他不好意思地道:“鄭老板,真不好意思,也把您當成壞人了!”
石磊那天被市場稽查攆跑後。他就接到他堂叔的電話,石老三前幾天和一夥盜挖樹根的賊打了起來……石磊是個孝子,因為不放心父親的安全。他把做石頭餅的家什寄存到城裏朋友的家裏,就這樣石磊回到了雜木溝。
雜木溝村是個隻有30多戶人家的小村子。村後的雜木嶺上可是一片碧綠,上麵生著黃楊,鐵杉、龍眼、紫香等不下幾十種的南方樹木。
鄭名傑和石老三一嘮嗑,他才明白石老山為何那麽恨盜挖根雕坯料的賊了!十幾年因為盜采根雕胚料成風。造成了雜木嶺上固土的林木大麵積枯死。在五年前一場大雨中,泥石流呼嘯著衝了下來,石老山家的房子被夷為平地,石老山的老伴也慘死在了那場災難中。
石老山在五年前承包了雜木嶺。他擔土造林,開荒種樹,功夫不負有心人,如今的雜木嶺上又重新恢複了綠色和生機。
鄭名傑吃過午飯,他和石老山一說自己要購買根雕坯料,石老山點了點頭,對兒子說道:“石磊,你帶鄭老板去看看吧!”
石磊住的東屋子裏堆放著半屋子的根雕胚料。這些胚料都是石老山在清理山上死樹的時候挖出來的。鄭名傑最後選中了三塊根雕胚料精品,他拿出一萬塊錢遞給了石磊。石磊捧著厚厚的一疊錢,也愣住了。他也沒有想到這些不起眼的根雕坯料怎麽會這麽值錢。
鄭名傑用手指著一塊造型像極了一個老者的黃楊木根,說道:“我要把這塊黃楊木根雕刻成一個南極仙翁,然後參加大賽。縱然比不過溫成雨的水潤石木雕,可也不會輸得太慘!”
溫成雨那塊雕刻水潤石的胚料就是石老山賣給他的--一共才賣了800塊。溫成雨明明的就是欺負石家父子不懂行啊。
石老山咬了咬牙,說道:你把這塊黃楊木根雕刻成一個南極仙翁的摸樣,有戰勝溫成雨的把握嗎?
溫成雨那也是鳳崗市的雕刻名家啊。石老山見鄭名傑搖頭,他揮了揮手,說道:“明天我帶你們去挖一塊紫香樹的樹根吧!”
前年雜木嶺山洪爆發的時候,曾經把一棵百年的紫香樹樹根衝了出來,石老山在雨停後,他領著兒子挑了一百多擔土,將紫香樹的樹根重新掩埋了起來,可是今年夏天打雷的時候,紫香樹被雷劈死了。石老山就是要領著鄭名傑挖那棵被雷劈死的紫香樹的老根去。
鄭名傑也不知道那棵紫香樹的老樹根有什麽奇異,他稀裏糊塗地睡了一覺。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飯,石家父子二人扛著鐵鍬和鎬頭,領著鄭名傑沿著羊腸的小路直奔雜木嶺的深處。
那棵百年的紫香樹樹身焦黑,橫倒在山坡上,石家父子挖了一個上午,終於把紫香樹一側的老樹根挖了出來。這塊紫香樹根重有一噸,逶迤跌宕,呈現一座崇山峻嶺的摸樣,如果稍加斧鑿,一座--千山萬壑的根雕絕品就會出現,這個巨大的老樹根可是是鄭名傑平生僅見的佳品啊。
可是樹根太重,三個人根本就挪不動窩。石家父子回村子找人幫忙,鄭名傑下山急忙給自己廠子的司機打電話,叫他開著卡車領人過來。
當天下午,石家父子領著幾十號人來到山上的時候,那塊紫香樹的老樹根竟然被人用油鋸鋸成了七八塊。鄭名傑後悔得直跺腳,不用想,這一定是溫小龍那夥人幹的。溫小龍昨天看到鄭名傑來到了雜樹嶺,他們不放心,又殺了個回馬槍。紫香樹樹根太重他們運不走,就索性用油鋸將其鋸解破壞了。
這溫家的父子也太陰險了!石磊氣得直罵,石老三指著紫香樹的底部說道:“紫香樹的樹根分兩半,他們隻是毀壞了一半,現在我們再挖一下,看看另外的一半樹根是個什麽摸樣!”
鄉親們答應一聲,鐵鍬大鎬齊揮,一個小時後,紫香樹另外的一半樹根就被挖了出來,鄭名傑跳下坑去,他望著剛出土的樹根已經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另外的一半的紫香樹根樹根呈現了一個老翁的摸樣,最奇的地方就是那個老翁的背後,樹根糾結如藤網,藤網般的樹根竟然包住了一塊西瓜大的水潤石。根據這個造型,鄭名傑絕對可以雕刻出一個鳳崗山背石人的形像啊。
鳳崗市就是根雕和水潤石雙絕,這個有根有石的雕塑坯料真的可是百年不遇的絕品啊。背石工的木雕一經展出,竟然轟動了根雕界,鄭名傑在奪得大賽的一等獎後,發表了獲獎感言--鳳崗山的水潤石和根雕的藝術成就屬於鳳崗市,水潤石的資源不可再生,而根雕的坯料也是越采越少,麵對日益枯萎的根雕資源,鄭名傑決定走根雕精品的加工路線。
廠家雕刻根雕的同時,也是在塑造著自身的商德。善待鳳崗山的資源,鳳崗市的經濟才能有更好的發展。鄭名傑把話講完,大賽的現場掌聲雷動,溫家父子卻羞愧得低下了頭!
(原發故事版2010年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