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度周倉

第三十八章 麅棗

　　一：“鬼子”進村

　　遼西建昌縣，白狼山。這天中午，看護林場的喬爺剛剛下山回村，從胡同裏鑽出了一個人影“咣”的一聲，正和喬爺撞了一個滿懷。

　　喬爺原來是五道梁村的老村長，別看他七十多了，可是身子骨倍兒結實，他眼睛一瞪，正要罵人，就見那個瘦削的後生一把拉住了喬爺的胳膊，叫道：“喬爺，救命呀！”

　　喬爺揉揉眼睛一看，撞自己的正是牛犇。喬爺和牛犇的父親是磕頭的把兄弟，牛犇他爹死得早，臨死前，他便把牛犇托付給了自己。牛犇這小子天生是個鬼精，小時候，因為學校離的遠，他懶得上學，二十幾歲後，他就在村裏設了一個麅棗收購點，他把鄉親們辛辛苦苦撿來的麅棗，全都低價收走，然後運到城裏，再高價出售。

　　麅棗可是白狼山的一種特產，生長在懸崖峭壁上，麅棗成熟的果實隻有小指甲大小，其藥用的成份就是麅棗的棗核，麅棗的棗核雖不及普通山棗的一半大，而是藥效恢弘，治療失眠多夢，心悸乏氣確有奇效。

　　因為這種野生藥棗口味酸甜，所以山裏的麅子特別愛吃，故此名為麅棗，麅棗棗核堅硬如鐵，即使被丟在地上，飽經風吹日曬，三年五年也質量不變，麅棗棗仁真是非常搶手的好藥材。

　　牛犇在五道梁村口碑很差，今天這小子是哪根神經不對，找喬爺喊救命來了？

　　牛犇也顧不得和喬爺解釋，他拉著喬爺一路飛跑到了喬爺家的老院子，然後牛犇轉身插門，靠在門板上一個勁地呼呼喘氣。

　　喬爺納悶地問道：“牛犇，你小子殺人了，還是放火了？”

　　建昌縣有個藥市，藥市上有個藥霸名叫鬼子六，牛犇在五道梁收的藥，都賣給了鬼子六，可是今年鬼子六非要到安國藥城去進藥，他再也不收白狼山上的中草藥了。

　　五道梁的鄉親們有一多半是靠撿麅棗生活，鬼子六這麽做，大家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呀？牛犇便說自己在安國有關係，可以買到價廉物美的中草藥，他忽悠到鬼子六的貨款後，就連夜跑回了五道梁！如果鬼子六不收購白狼山的中草藥，他就不還到手的貨款！

　　喬爺嘿嘿一笑道：“聽你小子這一說，你還是個主持正義的大俠呀？”

　　牛犇呲牙道：“喬爺，您還是快找個地方，叫我躲一躲吧！”

　　喬爺還沒等說話，就聽村頭傳來了一陣嘈雜的狗叫聲，喬爺站在院子內的石碾子上伸脖一看，就見村頭停著一輛沙漠風暴，從車上下來了四個流裏流氣的青年，領頭的是個大禿頭，不是鬼子六還會是誰！

　　喬爺看著渾身發抖的牛犇，說道：“你小子為了咱五道梁鄉親們出頭，喬爺一定護著你！”

　　喬爺在解放前是兒童團員。喬爺當年就幫自己的父親收留過遊擊隊的傷員，喬爺真要是把牛犇藏起來，別說鬼子六，就是真鬼子來，他也找不著！

　　五道梁村可是遠近聞名的貧困村。村子裏的住戶稀稀落落，統共也就有100多戶人家，鄉親們春種秋收，冬天的時候，再到山上撿點麅棗，這日子勉強還能對付著過下去。

　　喬爺把牛犇藏好，正好他孫子喬苗苗放學回家了，喬爺叫孫子到裏屋學習，他自己拿出了煙袋，蹲在門坎子上“吧嗒吧嗒”吸起了旱煙！

　　喬爺的一鍋旱煙還沒等吸完，鬼子六就開著沙漠風暴“嘎吱”一聲，神氣活現地停在了喬爺家的門口。

　　鬼子六一咧鑲著三顆金牙的大嘴，道：“老喬頭，真有你的，還以這是你當兒童團糊弄白匪軍的時代呀？村子裏不下十個人告訴我，那個該死的牛犇就藏在你家！”

　　二：“賊牛”脫殼

　　牛犇的名聲太臭了。他低收高賣，害苦了五道梁的鄉親們，鄉親們都想借機出口氣，所以暗中給鬼子六指路的大有人在。

　　喬爺歎了一口氣說道：“人作孽，不可活嘍！”他指著自己家的屋門，然後說道：“鬼子六，你說牛犇藏在我家，好呀，你自己進去搜查一下吧！”

　　鬼子六一擺手，他的幾名手下就瘋狗似地衝進了喬爺家的院子。可是查了半天，卻連牛犇的影子都沒有見到一個。鬼子六一見尋找無果，他眼珠一轉，竟在衣兜裏摸出了一把糖來，他來到了正在學習的牛苗苗身邊，笑嘻嘻地說道：“小朋友，吃糖？”

　　牛苗苗一見鬼子六手裏的奶糖，他毫不客氣，剝去糖紙，糖塊就被他塞到了嘴裏。喬爺正要進屋罵苗苗的立場不堅定，鬼子六的兩名手下門神似地將他擋住了。

　　鬼子六低聲問道：“小朋友，你告訴我，牛犇藏到什麽地方了？”

　　牛苗苗用手一指屋頂，鬼子六恍然大悟地叫道：“我知道了，牛犇藏在屋頂的稻草堆中！”

　　喬爺一見鬼子六的手下順著梯子爬房，他大叫道：“都給我滾下來，那黃泥抹的房頂也架不住你們亂踩呀！”

　　鬼子六的手下哪管喬爺吆喝，他們把房頂的稻草全都丟到了院子裏，稻草被丟完，房頂上隻剩下幾隻活蹦亂蹦的蟋蟀，牛犇根本就沒藏到裏麵呀！

　　喬苗苗人小鬼大，他竟把鬼子六給騙了。鬼子六氣得“嗷嗷”大叫，他掄起巴掌，正要揍喬苗苗，就聽身後一聲怒吼道：“鬼子六，你要敢打孩子，我一槍轟了你！”

　　白狼山上野獸多，喬爺在山上有一片林場，當地的派出所從安全上考慮，特許喬爺可以持槍。鬼子六看著喬爺的雙管獵槍，他緩緩地放下了胳膊，咬牙道：“喬老頭，你知不知道牛犇卷走了我多少錢？”

　　喬爺罵道：“你們的事，喬某不管，你立刻給我滾！”

　　鬼子六無奈之下，隻有領人退出了喬爺家的院子，他不甘心地自己的手下叫道：“你們四個就在這守著，不把牛犇抓到，老子就是不撤！”

　　鬼子六的手下果然輪流蹲守在喬爺家的前後門，鬼子六又甩出了幾百塊前，把喬爺家鄰居的院子租了下來，當成了自己的據點，看來這鬼子六要和喬爺打持久戰了！

　　喬爺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迷迷糊糊一直折騰到半夜，忽聽門口有人大叫道：“不好了，山上著火了！”

　　喬爺推開後窗，往山上一看，竟是自己林場方向著火了。喬爺披上大衣、手提獵槍，打開後門，直奔白狼山林場的方向飛跑了過去。

　　鬼子六一見喬爺跑遠了，他得意地一擺手，然後領著幾個手下又衝進了喬爺的土屋子。喬爺摟著孫子喬苗苗正倒在炕上衝著他們眨巴眼睛呢。鬼子六他們上當了，那個披著大衣，提著獵槍衝上山的人才是真正的牛犇。

　　喬爺的泥屋子可是祖產，房子設計有夾壁牆，牛犇就被他藏到了夾壁牆中。

　　鬼子六一見喬爺沒有獵槍了，他一伸手，便把睡得正香的喬苗苗抱了起來，威脅道：“喬老頭，你不交出牛犇，我就不放你孫子！”

　　喬爺氣得赤腳跳到了底下，他抄起了菜刀大叫道：“我現在就報警，招呼來警察抓你們這幫壞小子！”

　　鬼子六嗬嗬一笑道：“報警嗎？我這有手機，找來警察，正好可以先幫我抓牛犇這個爛仔！”

　　三：“麅棗”之計

　　鬼子六的手下隻是放火點了喬爺看山的窩棚，牛犇裝扮成喬爺的模樣，逃出了虎口，其實他是躲到了黑風洞中。

　　喬爺為了孫子，隻好領著鬼子六來到了黑風洞，躲在洞裏的牛犇被堵個正著。鬼子六掄起了拳頭，他先把牛犇臭揍了一頓，然後手一伸，叫道：“把騙老子的8萬塊錢吐出來！”

　　牛犇色厲內荏地道：“你要是不收五道梁鄉親們的中草藥，我就不還你的藥款！”

　　鬼子六氣得嗷嗷怪叫，他對手下人吩咐道：“好，算你小子有種，老子這錢不要了，把他給我丟到山崖下，摔成肉餅喂狼去！”

　　鬼子六的四名手下抬起了牛犇，牛犇直著脖子叫道：“你把我丟到山崖下，鬼子六你也活不了！”

　　喬爺一看要出人命，他大聲叫道：“都給我住手！”

　　鬼子六一咧嘴道：“喬老頭，難道你要替他還賬嗎？”

　　喬爺對著牛犇說道：“牛犇，咱們白狼山的藥材不愁賣，你還是把那8萬塊錢還給他吧！”

　　牛犇哭喪著臉說道：“喬爺，那筆錢我還賭債了！”

　　喬爺聽牛犇講完話，氣得直跺腳，鬼子六的四名手下將牛犇架到了山崖旁，看著黑呼呼的山崖，牛犇熊了，他大聲哀叫道：“喬爺，我爹是你的拜把子兄弟，你可得管我呀！”

　　喬爺就是個窮老頭，他哪裏有八萬塊錢。牛犇叫道：喬爺，您沒有錢，您不有麅棗嗎？

　　牛犇知道喬爺的家裏有一口黑櫃子，那櫃子裏就存著多半下的麅棗呢。喬爺沒有辦法，隻得用那多半櫃子的麅棗頂了牛犇騙鬼子六的八萬塊錢。

　　牛犇對著喬爺千恩萬謝，喬爺看著可以買10多萬元的麅棗被鬼子六裝車拉走，他冷笑道：“不出三個月，這些麅棗鬼子六就得都給我送回來！”

　　牛犇擔心地道：“喬爺，您不是氣糊塗了吧？您放心，我這就回城賺錢去，賺完錢，一定把藥款給您送回來！”

　　三個月後就是陽曆年，喬爺正領著孫子在院子裏放炮仗呢，就聽外麵“吱溜”一道刹車聲，竟是鬼子六的沙漠風暴蔫頭耷腦地停在了外麵，鬼子六的手下押著鼻青臉腫的牛犇又走進了院子。

　　牛犇見到喬爺，他“噗通”一聲，跪倒再地，叫道：“喬爺，救命呀！”

　　這次牛犇可惹麻煩了，他和鬼子六兩個人從喬爺家騙走的麅棗全都是空心的，裏麵根本就沒有棗仁。牛犇和鬼子六就是一對唱雙簧的騙子。牛犇是喬爺家的常客，他早就知道喬爺家有多半櫃子麅棗，他就夥同鬼子六訂了個誆騙麅棗的主意。

　　喬爺果然上當，那半櫃子的麅棗就被牛犇騙走了。他們兩個人把這幾百斤麅棗賣給了山下的藥廠，可是三個月後，藥廠的工人砸開麅棗皮，準備取裏麵的棗仁製藥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這些麅棗裏麵全都是空心的，根本就沒有棗仁！

　　藥廠一見上當，一紙訴狀就把牛犇和鬼子六告到了公安局機關，兩個人被警察送到了拘留所，牛犇連連向警察表示，他一定要賠償藥廠的損失，鬼子六被關在裏麵，他這才被放了出來！

　　喬爺冷笑道：“你知道那些空心的麅棗是怎麽來的嗎？”

　　麅棗的棗樹大多生在懸崖峭壁上，秋末冬初，麅棗成熟，山裏的麅子就開始登上懸崖，上樹吃棗了。他們一邊吃棗，一邊往崖底吐棗核，落下的棗核就是成熟的麅棗，可以入藥，如果麅棗被麅子咬了一口，棄而不食，這種麅棗就不成熟，因為味道酸澀，而被麅子丟棄，這種棗的棗仁必定是空的。

　　喬爺每次進山撿山崖下麵的麅棗棗核，他都會用另外一個袋子，將地上那些空心的麅棗撿回家，倒進黑櫃子裏，他之所以這樣做，就是為了對患者負責呀。

　　袍子吃棗，尚且擇食，更何況是一個在五道梁村長大的人呢？有道是兔子不吃窩邊草，牛犇欺騙鄉親們，真是禽獸不如。

　　牛犇低頭聽喬爺講完話，他一張臉臊成了紅布。喬爺領著牛犇來到了自己的林場，在林場的山洞裏，牛犇竟發現了五六百斤重的麅棗。

　　牛犇看到了這些價值幾十萬的麅棗，他也愣住了，喬爺這不空守著金飯碗要飯嗎？

　　喬爺說道：“你再猜猜，這些麅棗是我怎麽得來的？”

　　牛犇撓撓頭皮道：“這還用說，一定是您這幾十年積攢下來的！”

　　牛犇說錯了。麅棗隻有20多天的成熟期，麅子在懸崖上隻吃了一小部分的麅棗，其餘成熟的麅棗都被麅子采下晾幹，然後送到洞裏當過冬的糧食去了。

　　牛犇一拍腦門道：“我知道了，您是挖麅子洞得來的麅棗！”

　　挖洞取棗和殺雞取卵也差不許多，沒有了到懸崖峭壁上吃麅棗的麅子，誰能采下高高再上的麅棗呀。挖麅子洞就等於自斷財路，想要取得麅子洞中的麅棗，隻能等到第二年春天，麅子把吃剩下的幹棗核丟出洞外的時候。

　　牛犇低買高賣，壓質壓價，五道梁的鄉親們都用白眼珠瞧他，大家向鬼子六告密，牛犇被抓，真是腳上的泡--自己走的！

　　喬爺聽牛犇一個勁地向自己認錯，他接著又道：“我要把這些麅棗換成一大筆錢，你猜猜我要用這筆錢幹什麽？”

　　牛犇一會說喬爺用這錢是養老，一會說是留給苗苗將來取媳婦，喬爺嗬嗬大笑道：“錯，你又說錯了！”

　　半年後，一座嶄新的學校拔地而起，喬爺竟用這賣麅棗的錢建了一座新學校。

　　牛犇當年要是念書，他也不會因為缺少教育，而走上邪路呀。在新學校的落成典禮上，出了大力氣的牛犇身披大紅花，成了五道梁的功臣。當牛苗苗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地向學校的教室走去的時候，牛犇的眼淚竟不爭氣地流淌了下來！

　　（原發民間故事2010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