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度周倉

第三章 吃你沒商量

　　張成河還沒等睜開眼睛，就聽外麵響起了“咣咣”的敲門之聲。張成河住的這棟樓是稅務局的老住宅樓，因為底層沒裝樓道門，所以樓道就成了小廣告粘貼者和偽劣產品推銷員的天堂。

　　張成河本想過一會那敲門的人就會走了，哪曾想那個敲防盜門的聲音越來越大，張成河披著睡衣，氣呼呼地下地，等他隔著門鏡一瞧，不由興奮得大叫一聲--牛二順！

　　竟是他的老戰友牛二順進城看他來了。牛二順看到打開防盜門的張成河，他把背來的小米、栗子和大紅蘑全都放到了地上，然後“啪”的一個立正，敬禮說道：“牛二順向老班長報道！”

　　牛二順和張成河可是老戰友，兩個人曾經一起參加過抗美援朝戰役。當時張成河是班長，牛二順是他手下的一個兵。抗美援朝勝利後，張成河被分到了稅務局，而牛二順因為沒有文化，他就回到了榆樹屯，成了那裏的村主任，牛二順一直幹到了退休。兩個人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見麵了。

　　如今兩個人都已經是70多歲的老人了。張成河的老伴8年前去世，他的兒子張放現在是新榆區的副區長，每天忙於工作，現在就是張成河一個人獨住。張成河去年還打電話叫牛二順到城裏來玩幾天，可是牛二順總是推說有事。沒想到牛二順自己進城看他來了！

　　兩個老戰友見麵，自然親熱不夠。牛二順把帶來的東西放到了地上，說道：“老班長，農村沒有什麽好東西，我就給你背來了點土特產！”

　　張成河用手撚著金燦燦的小米，說道：“榆樹屯的小米可是好東西，營養價值高啊，今天早上，咱們老哥倆就喝這小米粥！”

　　喝罷香甜的小米粥，兩個人把各自的情況都說了一遍，牛二順雖然不是榆樹屯的村主任了，可是他還是閑不著，村裏要辦一個穀類深加工廠，他為了這事跑了多半年，今年一開春，他總算把加工廠所有的手續都辦下來了。村裏的事情一完，牛二順就扛著東西，來看張成河來了。

　　張成河摸出手機，一看已經中午12點了，他一拍牛二順的肩膀說道：“二順子，時間不早，我帶你到外麵吃去，吃啥，今天你說了算！”

　　牛二順伸手撓了撓頭皮，說道：“真的？”

　　張成河與牛二順的關係可不一般，現在隨便吃個飯可不算大事呀。牛二順見張成河點頭，他翻了翻眼睛，說道：“我在來的路上，見路邊有個大飯店，叫什麽魚城？……”

　　澳洲海鮮城！那個可是一家3星級的飯店，消費不低，張成河嗬嗬一笑說道：“成，今天我就帶你吃外國海鮮去！”

　　兩個人來到了澳洲海鮮城，牛二順手拿起菜譜，他用手指一劃拉--什麽澳洲龍蝦，悉尼刺參，深海霸王蟹……總之不問價錢，什麽貴來什麽！

　　張成河一邊吃著海鮮，一邊盤算著自己兜裏的鈔票。牛二搖晃著腦袋“哢嚓哢嚓”地啃著霸王蟹，說道：“老班長，想當年咱們打仗的時候，你的糧袋子被子彈打掉了，還是我把自己的半袋炒麵送給了你……誰會想到會有這樣的好生活啊！”

　　看牛二順的饞嘴模樣，張成河暗中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道：“二順啊，你慢點吃，不夠，咱們再點！”

　　這一桌子海鮮吃下來，張成河花了兩千多。張成河往外掏錢的時候，掏得他也是直吸溜涼氣。他一個月的退休金算是報銷了！

　　第二天中午，不等張成何張羅飯菜，牛二順搶先說道：“老班長，你還記得我們在朝鮮白草山前線，打李承晚偽軍的那場伏擊戰嗎？”

　　張成河說道：“我怎麽會不記得，我們埋伏了兩天一夜，帶的糧食都吃光了，不是你做的鋼絲套子套住了一頭野鹿，我們拿啥再堅持一天一夜？”

　　為了怕暴漏目標，那次的野鹿肉戰士們是生吃的，除了血腥味，就是草腥味，張成河想起來，現在還反胃呢，牛二順變戲法似的在兜子裏一套，竟摸出了一張鹿鳴春大酒店的宣傳單。

　　這鹿鳴春大酒店可是市裏最上檔次的酒店之一，現在正推出打折的全鹿宴席，從800到8000，價位不等。看樣子這牛二順想吃鹿肉。

　　兩個人打車來到了鹿鳴春大酒店，牛二順看著菜單，說道：“老班長，我們就不要太浪費了，我看這3千8一桌全鹿宴就不錯！”

　　鹿肉，鹿筋和鹿血這些東西並不貴，最貴的就是鹿茸，一個鹿茸八珍鍋，就是1800.這哪是吃飯，這簡直是吃錢呢。牛二順也不等菜上齊，他就飛起筷子，一個勁地往嘴裏忙活，他一邊吃，一邊還大聲地喊好。

　　這場全鹿宴，兩個人一直吃到了下午5點。張成河捏著癟癟的錢包，衝著牛二順打了個嗬嗬，說道：“二順子，照這樣吃下去，用不了半個月，你的老班長一定得破產！”

　　牛二順連著打了幾個飽嗝，他用紙巾擦了擦嘴巴，不以為然地說道：“老班長，沒關係，明天我請你！”

　　張成河眼睛一瞪說道：“說什麽呢！”

　　不把張成河吃破產，看樣子這牛二順不會罷休，第三天一大早，牛二順就拉著張成河下樓了，半個小時後，兩個人坐出租車就來到了歇馬山旅遊度假村。

　　這個旅遊度假村地處偏僻，雖然沒有什麽景點，可是用餐的人卻不少，餐廳的門口就停著一列的小轎車。張成河不無擔心地問道：“二順子，在這裏吃飯貴不貴？”

　　牛二順說道：“不貴，不貴，老班長你能承受得起！”

　　兩個人被服務員讓進了單間，牛二順對服務員說道：“不用花太多的錢，你就給我們來個2號套餐吧！”

　　半個小時後，2號套餐被端了進來。張成河一看桌子上的十幾個菜，他的眼睛就有點直了，這十幾個盤子裏的菜別說吃，見他都沒有見過！

　　牛二順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將筷子輪圓，大嘴巴“吧唧”得山響。張成河提心吊膽地把這桌菜吃完，一說買單，服務員馬上捧著鑲有金邊的賬單走了進來，張成河取過賬單一看，他當時腦袋“嗡”了一聲--竟是8680！

　　張成河對牛二順狐疑地問道：“二順子，我們這是吃得啥？”

　　牛二順一邊用牙簽剔牙，一邊回答：“老虎肉啊！”

　　張成河驚得“啊”了一聲，道：“老虎肉？老虎可是保護動物！”

　　牛二順見張成河的眼睛瞪成了銅鈴鐺，他急忙解釋道：“老班長，這老虎是養殖的，絕對不是野生的，您放心，在歇馬山莊吃的老虎肉，絕對不犯法！”

　　張成河的錢包裏一共也就有5000千塊，還差3千多呢。張成河一邊擦汗，一邊給他兒子張放打了一個求救電話。

　　張成河打完電話，他看著吃得滿麵紅光的牛二順，皺眉說道：“牛二順，你變了，你還是朝鮮戰場上那個一把炒麵一把雪，一起和我並肩作戰的牛二順嗎？”

　　牛二順眨巴了幾下眼睛，說道：“老班長，你急啥，是不是這點小錢花得你心痛了？”

　　張成河氣得脖粗臉紅，他指著牛二順的鼻子吼道：“牛二順，你自己說，這樣的地方，還有什麽老虎宴，是我們老百姓消費得起的嗎？……你還知道2號菜，我看你是當村幹部的時候，經常來這個地方大吃大喝，大搞腐敗……你變了，變得都快叫我認不出你是誰了！”

　　牛二順冷笑一聲說道：“我沒變，我看是你變了，不是我在白草山前線的死人堆裏把你背出來，還能輪到你今天這樣對我嚷嚷嗎？”

　　張成河氣得呼呼直喘，他還沒等再說話，就聽房門一響，他兒子張放領著司機走了進來。張放對站在門口的兩名服務員點了點頭，然後瀟灑地叫司機從皮包裏掏錢買單，他扭頭對張成河笑嗬嗬地說道：“爹，這地方消費不低，您怎麽突然到這兒吃飯來了！”

　　牛二順“砰”地一拍桌子，叫道：“問啥，是我領你爹來的！”

　　張放眯著眼睛看著牛二順，然後用手指一點自己的腦門，他尷尬地說道：“我想起來了，你是榆樹屯的老村主任，牛，牛二順！”

　　牛二順抬起腳來“咣”的一聲，把自己坐著的凳子踢倒了，他指著張放的鼻子吼道：“你個小兔崽子，虧你還記得俺牛二順！”

　　張放是新榆區主管經濟建設的副區長，他主管區裏的企業，榆樹屯想辦一個穀類的深加工廠，可是這個張放故意刁難，就是不批。沒有區裏的批文，信用社根本不給貸款。

　　牛二順沒有辦法，他隻有和榆樹屯的新村主任來到區委，違心地請張放吃飯。牛二順領著張成河吃飯的酒店，就是他們領著張放消費的地方。

　　張成河聽完全明白了，他哆嗦著手，一把抓住了兒子的脖領子，他咬著牙叫道：“張放，他說的都是真的？”

　　張放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他連連擺手，驚慌地說道：“我們是談工作，吃個便飯，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兒子可沒有貪汙腐化啊！”

　　張成河一邊罵，一邊輪起了大巴掌，吼道：“你小子吃澳洲蟹、全鹿席、老虎肉還他娘的不算腐敗，我今天就打死你，省得你給我們老張家再丟人現眼！”

　　牛二順一臉得意地從包間裏麵走了出來，他隨手把包間的門又關上了，然後大方地塞給了服務員一千塊錢，說道：“裏麵怎麽打，你們不要管，損失的東西我先賠給你們……嗬嗬，這一千塊，花得真值啊！”

　　可是牛二順走出酒店的大門的時候，心裏卻是一陣的酸楚！

　　（原發故事版2011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