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永州王莊有個靠養羊為生的李婆婆,她養的羊不但生性乖巧長得快,而且頭頭膘壯肉肥,特別好賣。可是這年她卻遇上了一頭怪羊,那羊渾身黑毛,瞪著兩隻白眼,也不出去覓食,在圈子裏好吃好喝了整整兩年,才勉強長到了一百多斤的樣子。臨了,卻又愣是賣不出去。凡來看過這頭羊的屠夫,不是臉色大變,就是掉頭就走,都說“這羊殺不得”,問為什麽,又都搖搖頭閉口不言。眼見這羊托賣無門,李婆婆百思不得其解,整天在家長籲短歎。
這天,李婆婆正在邊放羊邊為殺羊的事犯愁,見路邊有一個陌生的年輕漢子,也是滿麵愁容地站在那兒發呆。漢子一身灰色布衣,長得陽剛端正,不時地一陣長籲短歎。李婆婆心地善良,就上前問他是哪裏來的?有何心思?灰衣漢子隻是歎了一口氣,說他是外地戲班的,這陣在鄰近的西村唱戲。李婆婆見他不說,知道人家是有顧忌,為了拉攏距離,李婆婆就說出了自己的煩心事。那灰衣漢子聽完愣了愣,接著問:“你家這羊,是不是有五個腳爪?”
“五個腳爪?這我倒沒在意過。”李婆婆很是奇怪:“要是有五個腳爪就怎麽了?”
見李婆婆老實巴交,灰衣漢子告訴她說,一般羊的每隻蹄隻有四個爪子,如果羊有五個爪子,那這羊就是人變的,被殺之後會馬上變成厲鬼。這鬼的複仇心特別強,很快就會找殺它的人索命。接著,灰衣漢子問她:“上個月,你們這兒是不是死了個姓張的屠夫?”這一問,李婆婆點點頭也想起來了,張莊的張屠夫本來壯實得像頭牛,也不知怎麽,那天殺了頭羊剛放下刀子,自己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咽了氣。年輕漢子歎了一口氣說:“我特地打聽過,張屠夫殺的那頭羊,蹄上就是長著五個爪子的。”
聽了這話,李婆婆慌了。漢子說:“別慌,你先帶我去看看,或許不是的也說不定。”李婆婆趕緊領著漢子來到屋後的羊圈邊。可能感覺到生人來了,那剛剛還躺在地上的黑羊一骨碌站了起來,一雙陰寒的眼睛望著灰衣漢子眨都不眨。李婆婆上前仔細一看,那羊的四個豬蹄上,果真長著五個腳爪!
李婆婆驚呆了,不由得老淚縱橫:“天呀,我一個孤老婆子無依無靠,這孽畜可讓我怎麽辦啊?”
灰衣漢子朝黑羊隻掃了一眼,沒有說話,就轉身走了出來。李婆婆也不敢多問,連忙也跟了出去,直到出了村口,灰衣漢子才回頭悄悄說話:“這確實是個孽畜,明天中午,你備好殺羊用的長凳,我來幫你殺了它,然後你就可以賣掉了。”說完,頭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第二天,李婆婆在家備好殺羊用的長凳,眼巴巴地等了一上午,那灰衣漢子一直沒有來。於是又到村口去踮著腳尖觀望,馬路上別說是人,影子都沒見一個。正午時分,李婆婆失望地正要回家,突然,前麵傳來一陣高亢的鼓樂吹打聲,接著是一隊披紅戴綠的花轎人馬,原來是有人在迎親。等迎親人馬到了近前,李婆婆才看清,新郎官原來是鄰村的王家大少爺,隻見王大少爺身穿大紅的喜袍,頭戴大紅禮帽,神氣活現地坐在馬背上,他身後的花轎裏,隱隱有嚶嚶的哭泣聲。李婆婆一看就明白了,唉,這王大少爺仗著親舅舅在京城做大官,自己本已三房四妾,卻橫行鄉裏到處拈花,上次為搶女人已經傷害了兩條性命,今天又不知是在強搶霸占誰家的姑娘了!
李婆婆搖搖頭,像躲避瘟神似地往回走,走到家門口的水塘旁邊,突然從斜刺裏閃出了一個人來。李婆婆定眼一看,竟是昨天的那個灰衣漢子,隻見他手裏拎著一個布包,咬牙切齒著,扭頭朝不遠處的花轎人馬望了望,悄聲地對李婆婆說:“我來了,我就在這水塘邊把它殺了。”說完,他就自顧鑽進李婆婆的裏屋去了。
搶親的花轎人馬已漸漸遠去,那灰衣漢子進了裏屋卻好一會兒沒出來,李婆婆正有些納悶,忽從裏麵走出來一個身穿大紅喜袍、頭戴大紅禮帽的人。李婆婆嚇了一跳,以為是王家大少爺來了,可定眼一看,才認出卻是剛才那個灰衣漢子。
李婆婆正有些詫異,卻見漢子怒目圓睜,殺氣騰騰地闖進羊圈。隨即一手揪羊角,一手揪尾巴,將那頭五爪羊從圈裏拖將出來。漢子力大如牛,一個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那羊按倒在兩張並排的長凳上。說時遲,那時快,漢子抄起一把鋒利的尖刀,利索地捅進羊的咽喉。那畜牲發出一陣犙人的嚎叫,血噴湧而出,隻掙紮了幾下就沒了動靜。在五爪羊最後一口氣咽掉的前一秒,那漢子扔掉刀子,轉身迅速地跳進了跟前的水塘,接著一個猛子紮進水裏就不見了蹤影。
隔了不大工夫,李婆婆覺得一陣陰風吹起,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一回頭,就見一個凶神惡煞般的黑臉大漢已經站在自己的麵前,問道:“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穿大紅喜袍的男人?”李婆婆先是一驚,隨即電光火石之間忽然又明白了,原來這個黑臉大漢就是那五爪羊的鬼魂!她按住快要跳出來的心髒,冷靜地用手指了個方向,鎮定地回答說:“哦,就是那個新郎官啊,他是西村的,剛才從這裏回家去了。”
那黑臉大漢聽罷不再言語,殺氣騰騰直奔西村而去。
黑臉大漢才走一會,年輕漢子便赤身從水潭裏冒了上來,那身大紅喜袍和禮帽不見了,他已在水塘裏洗掉了身上的汙腥。隻見他上得岸來,彎腰拿起早放在路邊的一個包裹,掏出原先的那身灰色布衣穿好,然後不慌不忙地朝李婆婆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一會兒,李婆婆就聽見西村的王家大院裏傳出了嚎哭聲--穿著大紅喜袍的王家大少爺,正準備跟搶來的新娘子拜堂成親的時候,突然莫名其妙地口吐白沫,渾身抽搐倒地而亡。轉眼間,喜事成了喪事,王家頓時一片混亂。誰也沒有注意到,那新娘子在瞬間也不知了去向。
後來李婆婆才知道,那新娘子是戲班裏的花旦,而那個幫李婆婆殺了五爪羊的灰衣漢子,是戲班裏的武生。
(原載於《新故事》2009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