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錢的溫暖拯救

第二十一章 絕活

　　屠夫張大奎怎麽也想不明白，豬肉都開始在降價了，自己的生意卻反而越來越差。這天，他守著冷冷清清的肉攤，兩眼發呆……

　　一個老太太提著剛在他這兒買的豬肉，從對麵的魚攤跑來氣呼呼地指責他：“你這個肉老板，好不厚道，你再秤秤你的肉！”老太太這喊叫一下子引來了許多人圍觀，張大奎到底心虛，因為他剛才的的確確是少秤了。眼看著人越圍越多，張大奎慌忙割了塊豬肉快速往台前那塊肉攏在一起隨即往秤上一放。嘴裏不服輸地嚷道：“哪少秤了？就是平了點罷了，年紀大的人就是煩，盡磕牙！”老太太戴上老花鏡又使勁看了看秤，這才拿了肉氣哼哼地嘟囔著走了。

　　張大奎盯著老太太的背影也是氣得暈頭轉向，直到老太太停下來，張大奎這才注意到對麵魚攤老板換了個生麵孔。隻見老太太跟小夥子指手畫腳地說著話，還不時地朝這邊指指點點。大奎突然明白了：原來自己被人家戳了爛襠了，不是別人，就是這新來的小子。

　　張大奎那個火啊，在這個菜市場做生意的誰個不缺斤少兩？同行之間即使發現也是心領神會，從來不拆穿。沒想到碰到這樣一個新來的菜鳥，一點規矩都不懂，不僅攪了自己的生意，還壞了自己的名譽，真是讓人忍無可忍。張大奎越想越氣：一個新來的小子竟然不把自己放在眼裏，這口惡氣要是不出，自己以後還怎樣在這裏混？

　　對麵的小子，生意那是相當的好，攤前甚至排起了隊伍。張大奎非常納悶，便留了一隻眼睛注意著。看了一會，張大奎看出點名堂來了：人家的魚攤都隻是單純的賣魚賣蝦，這個被人叫做小於頭的小子卻不同，他把有些魚的魚唇、魚尾、魚漂、魚頭、魚子分開了賣。張大奎在心裏幫他算了下，這種“魚器官”賣法，價錢要比一條魚要高出許多倍。

　　臨到收攤的時候，張大奎不聲不響地來到了小於頭的攤前，鐵青著臉甕聲甕氣地開口道：“老板，我要青魚魚片，要薄，不準超過一公分！超過一丁點，我都不要！”

　　大青魚切成片做酸菜魚是最好的了，但要會切。一般人也會切，但是要都切到超薄、均勻，卻不是什麽人都會的，更何況才賣魚還沒幾天的小於頭。碰到這樣不好說話的買主，別的魚攤倒是可以拒賣，就說隻賣囫圇魚。可小於頭卻不行，因為他本就是賣的“魚器官”，顧客要什麽就隻能賣什麽。明眼人都知道，是剛才小於頭多管閑事觸了行規，惹了麻煩了。

　　小於頭卻顯得不慌不忙，隻見他道聲“好咧！”，便迅速地從盆中抓出一條大青魚來。一手用半幹不濕的毛巾把魚頭包緊按住，一手持刀，從魚鰓下切入，刀鋒就在魚的身體裏快速地遊走，又從魚尾處悄然無聲地滑出。接著，將魚翻過身來，如法炮製。兩刀下來，魚卻完整如初，眼嘴還在動彈。抓住魚頭輕輕地那麽一抖，便骨肉分離了，魚骨架如標本一般地齊整清爽。然後，刀影恍惚之間，案板上已經如多米諾骨牌一般排列著厚薄都在半公分左右的生魚片了。周圍頓時爆發出一陣掌聲……

　　張大奎也看呆了，想說不服都不行，可又抹不下臉認輸。愣了一愣又說：“我還要條活魚，替我殺了！”小於頭也不吱聲，不聲不響地在身後的大桶裏探手摸出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鰱魚，稱好，報價。隨即刮殺，開膛破肚，清洗，裝袋打結，一氣嗬成。

　　張屠夫接過魚袋看也沒看，突然把魚往地上一摔！袖子一擼鼓著兩隻牛眼指著小於罵道：“你賣給我的是什麽魚？我要的是活魚，你居然賣條死魚給我？”

　　“你這大爺也真是的，殺之前你不看仔細，如今魚都剮了殺了，不是死的倒還是活的不成？”小於頭顯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年少氣又盛，不怕死地回了一句。

　　能夠殺魚就算本事？就叫生意人了？就可以不把老前輩放眼裏了？張大奎越說越氣，懶得拐彎抹角幹脆挑明了說。常言道：說話聽聲，鑼鼓聽音。小於頭心裏跟明鏡似的，嘴裏卻裝糊塗：那要怎樣的本事才能讓您老服氣呢？

　　“很簡單，如果你今天就在我眼皮底下賣條缺斤少兩的死魚給我，我老人家就算服了你，不但口服還心服，以後我還要向你小後生學習做生意。如若不然，嘿嘿……”

　　如若不然，你就少管閑事，該呆哪呆哪！這句話張大奎想待會再說。行有行規，菜市場也有一套公認的解決問題的方法。隻要自己贏了，那就等於說掌握了話語權，到時得好好地挫挫這小子的銳氣。周圍都是看熱鬧的，除了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顧客打圓場勸張大奎算了外。其他的攤主也都在一旁冷眼旁觀，靜觀其變。

　　小於頭還是不慌不忙，嘿嘿一笑：“人家說臭魚寡雞蛋，燒著好下飯，原來你老也喜歡這口啊，哈哈……”接著指著地上的魚袋說：“你再瞅瞅，這魚是活的還是死的？實話告訴你，這條魚早上就死了，一直沒打算賣，想帶回家給我們家小貓吃的，沒想到你老好這一口。唉，今天天熱，你聞聞，是不是還有點味了？”說完，撿起來把口袋解開，伸到眾人麵前。大夥咻了下鼻子都糊塗了：怎麽可能，明明剛才還鮮蹦活跳的怎麽會是條死魚呢，還是條臭的？

　　張大奎也將信將疑地湊到袋口一聞，頓時變色了：還真是條臭魚！剛才自己怎麽一點都不看出來。這下，他懵了蔫了也徹底服了……掏了魚錢魚也顧不上要了就灰溜溜地擠出人群跑了……

　　張大奎雖然蠻橫，可到底也是條漢子言出必行。從那以後，他真的一本正經地做生意了，不缺斤少兩也不坑蒙顧客，閑著無聊就擺弄案板上的一坨坨豬肉，一會肉糜，一會肉圓的折騰來折騰去使勁翻花樣。

　　時間一長，張大奎對割肉的研究居然也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心得體會也漸漸形成了許多絕技。剔肉刮骨不留一星豬肉，肉糜剁得均勻調料放得正宗，更絕的是：顧客可以對案板上的肉隨意挑選，張大奎指哪剁哪，要一斤不會割九兩。豬肉正宗還有這手絕活，張大奎的生意慢慢地好轉起來。到後來，居然也有人排隊等著買自己的豬肉了，跟以前冷清的場麵簡直是天壤之別。不僅如此，還有幾家飯店也慕名找上張大奎，指定要張大奎的豬肉。

　　這天中午，張大奎趁空歇給一家五星級酒店送肉，驚奇的發現：這家酒店的大廚居然是小於頭！這才想起自己這段時間由於生意太忙，已經好久不去關注小於頭的魚攤了。張大奎能有今天，小於頭功不可沒。張大奎像看見老朋友般忙上前打招呼，也是到此時才知道：原來小於頭賣魚那會還是名在校生，是趁暑假替父親打工的。學的廚師專業，刀法自然不是一般的好。

　　小於頭紅著臉告訴張大奎說：那天賣給張屠夫的魚的的確確是條死魚，因為自己看到張大奎當時惱羞成怒的樣子很好玩，就忍不住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捉弄捉弄他。死魚到了小於頭的手裏，就能活蹦亂跳。起死回生的秘密全在他的手上功夫。不過，根本沒人知曉這個秘訣。那是在掌握了魚的生理結構的基礎上並且經過無數次反複實踐才練就的本領。先拿拇指和食指扣住魚鰓，把魚嘴擠開，魚一張嘴巴，就顯得活了；中指和無名指在底下不經意地掂動魚身，魚就動起來了。另一隻手再做一些幫助掩護，看上去就是一條鮮活的魚了。趁張大奎眼花繚亂的時候，迅速地刮磷開膛破肚，其間魚尾吧還不忘左右晃動，最後裝進黑塑料袋裏。張大奎扔袋子的時候，小於頭還以為被發現了，誰知道張大奎一心找碴沒注意還反而落進圈套裏。

　　張大奎猛然一下恍然大悟，猶如醍醐灌頂：隻看到眼前的利益，路隻會越走越窄，最後變成死路。誠信才是生意人的生命和本錢，絕活卻是生命中的創新，有了這兩樣東西，生意才會做得長遠。

　　（原載於《民間故事》2010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