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錢的溫暖拯救

第二章 野蠻老媽的不了情

　　難得回家一趟，父親就逮著我告母親的狀：“你媽脾氣變了，變得越來越冷漠，越來越難相處了。”開始我以為隻是倆老小孩鬧點小別扭而已，隻是嘴上敷衍著，也就沒往心裏去。

　　可事情並沒有我想象的那樣簡單，沒多久老爺子又再次打來電話求救：“老太婆真絕情啊，要把我往死裏整呢！”這時，我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可我還是不相信一對相濡以沫幾十年的老夫妻會有什麽天大的矛盾。

　　父母就我一個獨女，又遠嫁外地。我也曾多次要求父母跟自己同住，卻都被拒絕了。父母是地地道道的農民，離不開那塊黃土地，最後也隻有作罷。

　　在我的印象中，母親一直都是既賢惠又勤快的，家裏也安排地井井有條，沒想到年紀大了性情說變就變了。我忙把手裏的工作安排好，心急火燎地趕回了老家。

　　見我回來，母親眼裏亮出一抹喜色，可很快卻又熄滅了。她都顧不上招呼我，就扯著喉嚨朝裏屋大喊：“老頭子，閨女回來了，快去鎮上買菜去……”

　　要知道我家離鎮上有二裏的路程，再說時間已近中午。於是我就說：“隨便做點啥吃吃就行了，女兒又不是外人，再說咱爸腿腳不方便又不會騎車，這樣一來一去啥時候回啊，還是別去了。”

　　“啥？他腿腳不便，敢情我就是飛毛腿了？我哪天不去街上買菜，怎麽沒人心疼我叫我不要去啊？”老太太突然就激動起來，大聲嚷嚷著，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婦。老爺子在一旁一臉尷尬，低眉順眼地申辯：“我現在不是天天陪你去買菜了嗎？你哪還來那麽多話。再說閨女難得回來，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凶我啊。”

　　看這情形，我不由得懊惱萬分，早知道就帶些熟菜過來了，也省了二老為我爭執。老爺子的腿因為前幾年上山替母親尋草藥摔傷過，是不能走遠路的。母親感動之餘一直以來都把他照顧得好好的，沒想到都年近古稀了，反倒變得不能通融了。而且看情形母親絕不是嘴上說說氣話而已，還已經付出過行動了。

　　最後好說歹說，老太太總算留點麵子不逼老爺子上街了，可嘴上還是不肯妥協：“不去？想在家等吃飯啊，門都沒有！去，把菜洗洗好做飯去。”說完拿出一堆菜不由分說地塞給老爺子。老爺子搖搖頭，接過菜不聲不響地到天井擇菜去了。

　　如果說開始隻是老太太蠻不講理耍點小性子的話，那現在顯然已經是無理取鬧了。我覺得不應該坐視不管，應該為老爺子主持下公道。就開口勸道：“媽，你跟我爸大半輩子都過來了，一直都是你做飯。年輕時你沒讓我爸做飯，現在我爸都快七十的人了，你居然想到要他洗菜做飯了，又何必呢？”

　　“啥？你爸快七十的人了，敢情我還年輕？既然大小姐你知道我做了半輩子的飯，那你倒說說看，到老了我應不應該享幾天福，讓他做兩頓飯我吃吃？如果你還知道心疼你老父親，那好，從今天起，你天天在家給我們做飯去。”

　　這顯然是我無法做到的，我頓時被噎住了，啥也說不出了。父親說得不錯，老太太確實伶牙俐齒，解釋不通了。看老太太的激動樣，我決定先去廚房幫父親的忙，別的事等她平靜後再說。可直到吃完飯，母親都沒有停止過數落父親，不是怪飯盛多了就是嫌湯太鹹了。看到父親一臉的委屈和無奈，我的心都疼了。

　　臨走的時候，我塞給父親一把錢，卻被父親擋了回來。無奈之下我隻得交代老爺子：“如果感到心裏憋屈，就上女兒家來。”父親連連搖頭，說他還是不放心家裏那個野蠻的老太婆。我歎了口氣，答應會經常回家看看。

　　後來我抽了幾次空回家看望二老，由於時間關係每次都來去匆匆。母親依然粗喉大嗓地指使父親做這做那，父親似乎慢慢地也習慣了，最後居然把飯菜也做得像那麽一回事了。每次回家，吃到的多是老爺子做的飯菜，母親的抱怨也慢慢地少了很多，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由於公司競爭壓力大，而我還有房貸和車貸兩座大山壓著，這期間我更加小心翼翼地辛苦工作和學習，生怕丟了飯碗，也不敢隨便請假回家。回家的次數又漸漸少了起來，好在父親好久不打電話過來訴苦了。

　　父親再次來電話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年秋天。我和老公急匆匆趕回家的時候，母親已經快不行了，對於父親舀在嘴邊的小米粥已經無能為力。這時候我才知道母親已經是癌症晚期，而父親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而母親，對我們都隱瞞了自己的病情，選擇一個人承受。

　　此時的母親已經是一臉憔悴，卻很平靜，全然沒了從前的浮躁，他問父親：“老頭子，這一年多來，我那樣對你，變著法兒欺負你，你怪我嗎？”七十歲的老父親哭得像個孩子，滿是溝壑的臉上像蚯蚓一樣爬滿了淚痕，連連擺手：“不怪不怪，老婆子，你可要快點好起來，要知道我一直都是很樂意被你欺負的啊……”

　　可母親似乎都聽不進去了，自顧自地說著自己想要說的話，生怕自己說不完似的，每句話都凝聚了渾身的力氣：“對不起啊老頭子，我不是誠心欺負你的，自從我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以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啊，閨女她很不容易，自顧不暇的。我不希望我走後你成為她的累贅，可除了逼你自立，我還有什麽辦法呢？老頭子，你可不準記恨我啊……”

　　我頓時羞愧難當，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我撲在母親的身上泣不成聲，懊惱和自責讓我無法開口。母親看了看我，耳語一般的交代我說：“好閨女，媽知道，你們壓力大，不容易，我對你們沒別的要求，隻是我走之後，你們要記得常回家看看，看看老頭子……”

　　我哭著連連點頭。母親終於鬆開了雙手，微笑著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原載於《傳奇故事》2011年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