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藏

第三十七章 飄然思不群--滋蕪《一秋集》跋

　　杜甫《春日憶李白》這樣讚美李白詩作：“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以詩論詩，要言不煩，確實是千古不朽的文學批評。

　　與誌武（滋蕪）相識相交十餘年，從神采飛揚的晤談到信筆草草的書劄，他給予我的印象是立體的、豐富的，但若要概略地評價誌武，我首先想到的還是“俊逸”這個詞。

　　我與誌武的表弟是大學同學，誌武因此偶爾讀到我的幾篇短文，覺得誌趣相投，便相識訂交。由此可見其率性真誠，結交朋友不拘一格，毫無功利意識。

　　誌武長期在省政協機關工作，熟識諸多政界大員，深諳官場之秘，按照常理他可以走上廣闊的仕途，前程無限，但他卻不屑於弄權亦無心從政，醉心於寫詩繪畫。他的職業始終在文化一途。先是編報紙，其間又讀書，讀完複旦的文藝理論碩士又讀中央美院的美術博士，隨後開始辦刊《少兒科技》、《科教文匯》，之後又創辦畫院，籌辦美術學院，創設“黃賓虹美術獎”。如此高昂的文化激情和執著堅守，全身心的投入，宛然有五四一代知識分子的遺風。

　　誌武出生於中國文化重鎮徽州，他父親如璧先生精繪畫善治印，擅長詩文，誌武家學淵源，耳濡目染，因此崇尚文化、敬重先賢。老一輩文化人也對這位聰慧勤勉的年輕人厚愛有加，充滿期待。20世紀90年代，安徽人民出版社出版他的第一本詩集，著名詩人艾青作序，文學理論家陳荒煤題簽，這對於年未而立的年輕詩人確實是極高的榮譽。前年在中國作家協會評審新會員，眾評委看誌武的送審材料，出類拔萃，皆歎為少見；野有遺賢，中國作協早該吸納。

　　1997年誌武第一本畫集出版，美術大家王朝聞、賴少其、王伯敏、沈鵬、郭仲選以及文化界名人高占祥、王蒙、柴澤民、陳登科，紛紛為之潑墨揮毫。誌武在北京開畫展，王元化教授親自題寫展名。王元化先生是上海思想文化界德高望重的領袖，新世紀前後中國知識分子中間廣為流傳“北有李慎之，南有王元化”之雙璧論，足見王元化先生地位之崇高。

　　《少兒科技》雜誌創刊，誌武認為這雖是給少兒傳布科技知識的刊物，也需要人文氣息。因我在北京，有母校北京大學和中國作家協會諸多朋友的便利，於是想到了著名學者季羨林先生和著名兒童文學作家嚴文井先生，想請他們為創刊號添聲威壯行色。為此我特意去北大朗潤園拜訪季羨林先生，請他題寫刊名，季老用毛筆認認真真寫了兩條，鈐上印章供我選擇。在紅廟人民日報大院東側，我又拜見了過著寂寞暮年的嚴文井先生，領略了他的睿智和滄桑，並得到了他寫給少年讀者的珍貴題字。

　　在複旦大學讀書期間，誌武師從文藝理論家吳中傑先生，也深得李振聲等碩學之士的賞識。在中央美院，誌武師從潘公凱先生，潘先生是潘天壽先生哲嗣、中國畫大家，時任中央美院院長。遊學南北，轉學多師，誌武在當代詩人、畫家隊伍裏稱得上飽學之士。他曾以一人之力撰寫《中國繪畫史》三卷，洋洋灑灑近百萬言，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

　　仿佛鹽溶於水雲浮於空，誌武雖飽讀詩書廣覽卷冊學養深厚，卻無一點書蠹氣、酸餡氣，不賣弄，不做作，不驕矜，他將學問糅合為見識和趣味，轉化為詩句、畫麵之中的無限神韻。

　　誌武身材挺拔，玉樹臨風，他的形象、詩風、畫風、辦事風格，瀟灑出塵，都當得起“俊逸”兩字。為人處世待人接物，誌武又垂首揖讓進退得體，極有人間情懷。他辦報辦刊辦學院，果斷利落，是個務實通達的經管能才。

　　他愛惜朋友，重情誼，師友的文章他如果賞識就推薦到報刊發表，師友的書畫作品他熱情作序、寫評論。我和他是君子之交、文章之交，但是“相見亦無事，不來常思君”。十餘年間，我們每年隻能見麵一兩次，多數是在他來北京辦事，在他下榻的賓館晤談數小時。去年春末我在杭州，誌武特意從黃山趕過來相見，在嚴州府一起吃頓飯，略敘別後之情。真摯的朋友情誼，淡於水又濃於血。

　　“開張天岸馬，奇逸人中龍。”誌武寄情於詩畫，畫是專業，詩歌是繪畫之餘的衷心愛好，兩者日臻圓融，成績斐然。但是他豐沛的才情並非詩畫能夠盡數抒發吸納。收集在這本《一秋集》中的文字，文體多樣，有自由詩，還有序跋、文論、畫論、懷念故舊的抒情散文，甚至還有與前輩唱和的舊體詩。我有幸讀過集子裏的多數篇章，這次展讀，再一次感受到誌武的激情、博聞、卓見和深思。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草木可以一歲一枯榮春風吹又生，人生卻是無法塗改的圖畫。“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集子裏的這些篇什，像偶爾留下的雪泥鴻爪，都是參悟人生的澄澈心得，值得我們和作者一起慢慢地溫習、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