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旗升旗

第三十章 炮聲隆隆

　　老山是個做爆米花的，農閑的時候，他就進城去賺點外塊。

　　他做爆米花的家夥，全是祖上傳下來的老古董，那鐵爐子就像個炮彈似的，開爐時聲音也像在打炮一樣，弄不好能把人嚇出心髒病來。老山就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後麵正好有個小學校，再合適不過了。他剛生起炭火，拉起風箱，攤子前立刻就圍了一群孩子。

　　不一會，隻聽“澎”地一聲巨響，爆好了一爐，馬上就被買走了，孩子們一個勁催他快爆。老山忙得不亦樂乎，又是幾聲巨響過後，好多孩子手上都有了爆米花。他正忙得起勁呢，忽然有個男人擠了進來，皺著眉頭大聲嗬斥：“誰叫你來這裏放炮的？這裏是學校，不能在這兒賣，快搬走快搬走！”

　　老山一看來人穿著氣派，鼻子上掛一對金絲眼鏡，心說可能是學校的老師來了，他回頭往本校門口看進去，其實教室離他的攤兒還遠著哩。可這位老師卻不由他分辯，要他立即離開學校的範圍。

　　老山隻好陪著笑臉說：“好好，不過，你看這一爐燒到一半了，不好熄火，讓我先放了這一炮吧。”

　　男人生氣地揮手說：“不行，不行！你馬上搬，立刻搬！”說完，他居然親自動手，把老山的東西往車上扔。

　　老山一瞧沒辦法了，隻好停手熄火，把鐵爐子搬上他的破拖拉機。突突突地往前開了一陣，回頭看看那家夥沒跟來，他就停下，把東西又搬下來。

　　誰想呢，剛來得及擺弄好家夥，那個男老師就發現了，馬上就跑過來。一邊跑還一邊指著他喊：“哎，你怎麽回事，還不走，快走快走！”氣喘籲籲跑到他跟前，一手就逮住他拉風箱的手，“我說過，不準在這兒弄！”

　　老山嘿嘿笑著說：“這兒離學校夠遠的了。”“不行，還不夠遠！”

　　老山心下不禁來了氣，問他到底要離多遠才行，男老師說至少兩公裏以外。老山一怔，這麽說半個縣城都是他們學校的呀？可他也不發火，忍忍氣，指著鐵爐說：“行行行，你讓我先把這爐米花爆好行吧？最多五分鍾就行了。”

　　“不行，一分鍾也不行！”男老師堅決地說，“馬上走，要不然我就沒收你的東西了！”

　　老山見他急成這樣，又是跺腳，又是揮手的，火怎麽也壓不住了，瞪他一眼說：“你是警察呀？警察都不管，你憑什麽管我？你敢動我的東西，老子就揍你！”

　　男老師見他這麽說，一時倒不敢發作了，考慮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錢包，摸出一百塊遞上來：“師傅，給你一百塊，麻煩你搬到別處去賣，行不行？”

　　老山頓時傻了，撓撓頭皮：“你是說真的？”“真的，行不行？麻煩你快點走吧！”男老師把錢塞到他口袋，也不等他反應過來，馬上就動手搬他的東西。

　　老山樂了，自己辛辛苦苦幹一天也賺不到一百塊呢，不過就是挪個窩，那有什麽不行的？他生怕男老師反悔，快手快腳地拾掇好家夥走了。男老師站在原地，一直看著他的車開得遠遠的，看不見了，這才放心離開。

　　第二天老山進城時，一想昨天白賺了一百塊的事，心說既然拿了人家的好處，還得自覺點兒，於是就選了個離學校很遠的地方開攤。

　　剛放了兩炮，忽然來了個中年男人，長相穿著挺斯文。他買了一塊錢的爆米花，津津有味地吃了幾粒，蹲下來問老山：“師傅，你的爆米花很好吃啊。可你這個位置不好，哎，我請你到我們那兒去賣吧，那的人都愛吃這玩藝。”

　　老山一聽正合心意，點頭說行，裝上家夥就跟著他走。中年男人在前麵帶路，走著走著，老山看看正是往那個學校去，趕緊叫停他：“你說的那個地方在哪？”

　　中年男人一指前麵：“你看，那有個學校，一千多學生呢，保管你賣得快。”

　　老山連連搖頭：“不行喲，那兒不讓賣呢。”就把昨天的事兒說了出來。男人聽罷哈哈大笑：“老師不讓你賣，我讓你賣！我就是這個學校的校長。”

　　老山一聽，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男人掏出一個牌子給他看，老山瞧來瞧去，他還真是一個校長哩，姓楊。這下他不明白了，撓起了頭皮：“校長，你、你跟我開玩笑吧？”

　　楊校長認真地說：“不不不，我是說真的，請你到這裏來給孩子們做爆米花，還有呢，我喜歡聽那一聲爆響。”說著，嘿嘿直笑。

　　老山見他也不像說假話，心裏高興了，這個校長不錯，知道農民掙點錢不容易。來到學校外，楊校長熱心地幫他搬東西下來，還親自幫他選定了一個位置，這兒離教室有一段距離，後麵還有一幢新樓隔著，放炮也不會影響到學生上課。

　　不一會兒，老山就放了幾炮，而且賣得特別快，一出爐就被孩子們買光了。他正忙乎著，突然耳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爆米花的，你怎麽又來了？”

　　老山一抬頭，原來是昨天那位男老師。他怒氣衝衝地擠了進來，一把就扯住了老山的手：“你是不是嚐到甜頭了，又想來要錢？”

　　沒等老山回答，他就掏出錢包摸出幾張百元大票：“算我怕你了，給你三百塊，以後都不許來兒賣！”

　　老山瞅著他的錢，遲疑著沒接，結結巴巴地說：“是、是楊校長請我來的呀！”

　　“什麽？校長？”男老師臉色一變，“真的是楊校長叫你來的？”

　　老山說是啊，這時楊校長大步從學校裏走出來，大聲笑道：“對對，是我請他來的。”

　　老山忙說：“楊校長，你來得正好，這位老師還是不同意我在這兒賣呀！”楊校長嗬嗬一笑：“師傅，您誤會了，這位不是學校的老師，他是建築公司的李老板啊。”

　　那男老師尷尬地笑笑，把錢收了回去，這意思就是默認了。老山瞧瞧這個，瞧瞧那個，什麽意思啊他們？扭頭問楊校長：“那，我還在不在這裏賣啊？”

　　楊校長一拍手說賣啊，這裏的地盤是我的，我說了算。老山興奮地應一聲，手下把風箱拉得更快了，一看那個李老板，卻見他正在衝自己擠眉弄眼地打眼色，衣服下悄悄地伸出五根手指頭，向他直晃。

　　老山一愣，接著有點兒明白了，這家夥是想給他五百塊，讓他走人呢。他一扭腦袋，不幹，楊校長人這麽好，這麽照顧自己，以後生意還長著哩。

　　李老板見老山不鳥他，滿臉焦急，一邊心不在焉和楊校長說著話，一邊直抹臉。忽然，他背轉身走開打了個電話，然後快步回來，把電話遞給楊校長：“教育局黃局長找你。”

　　楊校長一怔，慢騰騰地接過電話放到耳邊。那頭的聲音很大，連老山都聽得清清楚楚：“楊校長嗎？聽說你親自請人到學校門口賣爆米花，是吧？這也太荒唐了吧！裏麵上課，外麵放炮，成何體統呀？你馬上叫他離開，不得影響學校秩序，就算是你的親老子，也不能在學校門前賣……”楊校長哦哦哦地應著，不停地點頭。

　　老山聽著聽著，停下了手，壞了，連局長都來趕他了。他仰起臉問：“楊校長，我還是到別處去賣吧。”

　　楊校長笑了笑：“不急，爆完這爐再走吧。”

　　李老板趕緊上前說：“隻能再爆一爐啊，完了馬上走。”

　　老山忙手下加勁，一會後看看差不多了，就把鐵爐移下來，準備開爐。李老板和楊校長急忙捂住了兩隻耳朵，緊緊地盯著他的手。一聲驚天動地的響聲過後，又一爐新鮮的爆米花出來了。

　　李老板迫不及待地催促老山：“不能再爆了，走吧走吧！”

　　話音剛落，忽然後麵傳來一陣“嘩啦啦”的響聲，三個人一齊扭頭看，怪事了，原來後麵那幢剛建成的二層大樓，這時候正在啪啪叭叭地往下掉粉塵呢。

　　楊校長快步走過去，拾起一根竹杆往樓頂捅，幾下子功夫，突然啪嗒掉下來一大塊水泥。那樓頂就穿了一個大洞，露出幾根蜘絲網大小的鋼筋。楊校長扔掉竹杆，回來朝李老板冷笑：“李老板，你看見了吧，我早說這樓不結實，你還硬說沒問題，剛才隻不過是一個人造的小地震，就成這樣子了，要是真地震來了，還會怎麽樣？對不起，你就是請到縣長命令我，這樓我也不能接收。”

　　再看李老板，臉上已是冷汗直冒，狠狠地盯著老山那個炮彈一樣的鐵爐子。老山傻了半天，這才說出話來：“我就是爆米花啊，可不關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