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是個做生意的,半年前因為資金緊張,向好朋友阿偉借了十萬塊,借條上寫明了十二月前歸還。看看時間快到了,陳三的資金也活絡多了,他就準備把這筆債還清。
沒想到,給阿偉一打電話,阿偉居然把這事忘了,聽他說要還錢,傻乎乎地問:“還什麽錢呀?多少?”
陳三一樂,這小子真是個大馬哈,這麽大一筆債也能不記得,嘿嘿,幸虧借他錢的人是個有良心的人。他哈哈大笑:“阿偉,你跟我裝什麽糊塗?就是我借你的十萬塊錢嘛,你是不是打算不要了,送給兄弟花啊?”
阿偉這才想起來,在那頭啪地拍了一下額頭:“哎呀,是這錢呀!你什麽時候借的?”陳三一怔,這小子不會是得了失憶症吧?
聽他把借錢的經過一說,阿偉這才完全記起來。陳三問他,是給他送現金呢,還是打到他卡上。阿偉似乎一點也不急,想了想說:“我現在也不等錢用,這樣吧,過幾天你再還,好吧?”
陳三說:“我錢都準備好了,明天我就上你家吧?”阿偉似乎有點慌,趕緊說:“不用,不用,咱們誰跟誰呀,早還幾天晚還幾天,有什麽關係。”
陳三想,我是還錢的,你不急,我也不會急呀。打完電話,他肚子裏可納悶了。阿偉這人雖說夠朋友,但對錢這麽馬虎隨便也不符合他的性格呀,哪有別人還錢還推三阻四的?倒好像是怕人家借他錢似的。接著想想,他忽然一拍腦門,上個月他們見麵的時候,阿偉還旁敲側擊的問他生意上的事,提醒他記得還錢呢。這才一個月功夫,真要還錢的時候,他卻裝瘋賣傻起來了。
過了一個星期,阿偉也沒向他提起還債的事。反倒是陳三忍不住了,又拔了個電話過去:“偉哥,明天我把錢提到你家去,咱倆把這筆債清了。”
誰想,阿偉還是把他往外推:“哎呀,急什麽嘛。這樣吧,你把錢備著,我要的時候親自到你家拿,怎麽樣?”陳三笑著說:“我說兄弟,你是不是真發了大財,打算不要這筆債了?”
阿偉連忙說:“屁!我還指望拿他買房子呢。”
既然人家不肯收,陳三也樂得把錢再裝在口袋裏暖幾天。他心下嘀咕來嘀咕去,咬定阿偉這小子肯定有什麽古怪。
過了兩天,忽然有個叫黃皮的朋友找上門來,要拉陳三去喝酒。黃皮是在道上混的,在附近一大片有點名堂。
喝了幾瓶啤酒,黃皮一臉神秘地問他:“陳老板,你是不是向人借過十萬塊呀?”
陳三一愣,疑惑地瞪著他,點點頭說是呀,是我的一位哥們,怎麽啦?黃皮嘻嘻一笑,卻沒有直接說,仰頭咕嘟又幹了一杯,一揩嘴巴:“不久前,有個家夥找道上的人幫他討回一樣東西,找的人又找了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最後又找到我這兒來。我費了一番周折,把他要討的東西找到了。你猜是啥?嘿嘿,原來這小子到人家屋裏偷東西,現金沒偷到,把人家的一張借條拿走了。”
聽到這,陳三差點跳起來:“那借條是我打的?”
黃皮哈哈大笑,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條遞給他看。陳三睜大眼一瞧,果然沒錯,這正是自己打給阿偉的十萬塊借條。他愣了愣,猛地一拍大腿:怪不得阿偉這小子有古怪,原來是借條不見了啊!
他看了又看那張借條,抬頭問黃皮:“你找到了,咋不給他送去?”
黃皮盯著他,臉上狡猾地一笑:“陳老板,我要是找到就給他送去,我又何必來找你喲?”
陳三望著他別有深意的笑容,腦子猛地一亮:阿偉找不回借條,就不敢接受他還錢,拿不出借條給他呀!如果借條永遠不見了,那這筆債不是就不了了之了麽?
想到這,陳三的心激烈地跳個不停。轉念一想,可這麽一來,自己未免做得太不夠朋友了。這還不說,倘若這事捅了出去,阿偉這個朋友就算沒了。
他暗中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然後裝作不明白的樣子問黃皮:“皮哥,您到底有什麽意思啊?”
黃皮仰頭打了個哈哈:“陳老板呀,你這麽聰明的人,就別跟兄弟我裝傻了。你把借條留下,這十萬塊……哈哈!你放心,那個小子很容易擺平,我保證他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另外你朋友那頭呢,也簡單,我就回個話說找不到就行了,我黃皮找不到的東西,也用不著再找其它人了。”
陳三坐著默默無語,可內心卻一點都不安份。黃皮的話,算是每個字都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了。可他還是猶豫不決,兩眼盯著借條,腦子都亂透了。
黃皮等了他半晌,見他還是不表態,站起來拍拍他肩膀:“陳老板,既然你不留它,那我就送給人家吧。”說著伸手要拿回借條。
“慢!”陳三突然之間下了決心,“多、多少錢?我買下它!”
陳三花了五千塊,從黃皮手中把借條買了下來,回到家,他考慮來考慮去,決定還是先不要銷毀,這樣也好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又過了兩天,這天陳三忽然接到了阿偉的電話,請他到一個飯店喝酒。
陳三來到飯店,看見阿偉已經上好酒菜等他了。兩人喝了一會兒酒,阿偉提到了還錢的事,客氣地問他手頭寬裕了沒有,他想把錢拿去買房了。
陳三笑著說:“錢我一早就準備好了,就是你推三推四不肯要呀!你等著,我馬上就去提給你。”說著做勢要起身。
“等等。”阿偉笑著拉他,接著眉頭一皺,為難地說,“三哥,我跟你說實話吧,早些天我家進賊了,倒沒什麽損失,就是把你打的借條偷走了,我也找過人想討回,可結果還是找不到,你看……”
陳三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張了半天嘴巴,撓著頭皮說道:“這個……哎呀,借條怎麽……媽的,這個賊真混蛋,什麽不偷偏偷這張紙!”
阿偉說:“你放心,我絕不會再找你要第二次的,咱們的交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總該信得過我吧?”
陳三支支吾吾:“當然,當然……可是,錢財這東西,俗話說親兄弟,明算帳,哎呀,這個借條……”
阿偉瞧瞧他的神色,就知他其實不肯。看來他來的時候,就已經想過了,當下就說還錢後,給陳三打一張收條,這樣就不怕以後發生扯皮的事了。
陳三沒有正視阿偉,扭著腦袋東張西盼:“偉哥,這樣實在……借條是借條,收條是收條呀。這樣吧,你還是再找找人,看看能不能找回來。”
阿偉聽他這麽說,也不好再說什麽了,鬱悶地連歎歎氣。陳三呯呯呯地拍著胸脯:“偉哥,我生意上再緊張,這十萬塊我也不會動,就放在那等著,你一找到借條,我馬上就取出來!”
阿偉苦笑著點點頭,接下去,兩人各懷心事,酒也喝得不痛快了,馬馬虎虎就結賬分手。
陳三回到家,禁不住內心一陣狂喜,把借條翻出來,看了又看,終於下了決心:既然都臉皮都撕破了一條縫,那就幹脆撕到底算了,就讓這張借條永遠在世界上消失吧。拿出打火機一點,借條瞬間就化成了一片灰。
這之後幾天,阿偉都沒有聯係他。陳三暗暗偷著樂,估計阿偉也沒辦法,這筆錢已經打算放棄了吧。
可沒想到,這天阿偉忽然又找他,倒沒說還錢的事,隻是請他到家裏去聚聚。陳三心想,再多就是再演場戲唄。而現在借條已經燒了,等於斷了退路,無論如何,這場戲自己都要演到底了。
他在心中盤算好後,這才敲開了阿偉家的門。進去一看,不由得一愣,原來裏麵已經坐了一屋人,而且都是熟悉的朋友。而且,他一下就感覺到有點不對勁,氣氛有些嚴肅。
打了一圈招呼,阿偉就開門見山了,說道:“三哥,那借條實在是找不回來了,你看這樣行不行,我找了這幾位朋友來作個證,你把錢還我,我寫個收條,保證以後永不向你追債,大家都簽個名,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
陳三心下一沉,阿偉這一招他倒是沒考慮到。這個辦法合情合理,真不好拒絕。沒等他表態,一屋朋友都紛紛說這樣好,既不傷朋友義氣,又排除了以後發生扯皮的可能。
陳三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麽話來推托,可他真不情願就這麽功虧一簣,何況自己還貼了五千塊呢。情急之下,腦筋已經轉不過彎來了,他什麽也不顧了,突然驚訝地說道:“阿偉,還什麽錢啊?我什麽時候借過你的錢了?”
這話一出口,其它朋友都是一怔,屋裏頓時沉寂下來。阿偉更是臉色大變,盯著他看了幾秒鍾,然後平靜地問道:“三哥,你想賴掉這筆債?”
陳三知道這下臉皮已經徹底撕開了,笑著說:“偉哥呀,什麽賴不賴的,我好像真的沒借過你的錢啊!”
阿偉臉上還是很平靜,一點沒發火,歎著氣說:“三哥,我真的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麽做。這朋友還做不做?”
陳三把手一伸:“朋友當然要做啊,你把借條拿來我看看,要是真的我馬上就還,好不好?”
阿偉麵無表情,冷冷地盯著他。陳三低著腦袋說:“我還有點事,要先走了。”說罷轉身往門口走。
“等等!”阿偉喊住他,一字一頓地問,“三哥,咱們真的要在法院上見嗎?”
陳三把背向著他,一咬牙說道:“你愛見就見吧,沒有借條誰會信你?”
“沒有借條,我也有證據!”阿偉終於發怒了,像頭狂怒的獅子般大聲吼了起來,“我一直不希望走到這一步,可我把你看錯了。我還以為自己很小人,沒想到你比我還小人!你聽聽這是什麽?”
陳三驚愕地轉過身,一看阿偉手中拿著一個微型錄音機,隻見他手指狠狠一按,屋裏頓時傳出了自己的聲音。
陳三臉色唰地變得慘白,錄音中竟是他第一次要還錢時打給阿偉的電話。越往下聽,他就恨不得找條縫鑽下去,第二個電話以及他們在飯店吃飯時說的話,都被陳三悄悄錄了下來。
他沒有臉皮再聽下去了,低聲說了句:“明天我把錢送來。”夾著腦袋走了出去。
剛走出門口,後麵就是呯地一聲大響,門被重重地關上了。陳三一P股蹲到地上,他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個朋友。
(2010年發表於《民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