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之舞

第十八章 倒懸的神木

　　風雨飄搖的南宋小朝廷剛在應天府建都，皇帝趙構就要大興土木，修建一座支撐門麵金鑾殿。工部待造施覽施大人官職低微，反對無效，他眼珠一轉，稟報皇帝說獨缺十多根五丈高的梁柱。沒有合適的梁柱，這金鑾殿還是沒法蓋啊！

　　過了沒3天，塗州的地方官為了取悅天子，竟把12根紅檜木梁柱給送了過來。望著這堆珍貴的梁柱，施覽正哭笑不得呢。就聽差官稟報，說外麵有一個出家人求見。這個僧人就是禹跡寺的方丈苦修老和尚。這些梁柱原本是禹跡寺中準備蓋大殿用的。苦修和尚前幾天正好去杭州化緣，木料就被地方官強行弄到了京城，他這才一路追了過來。施覽原以為老和尚是上門討木料的，哪成想苦修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說道：“大人您有所不知，這些木料可都是有問題的啊！”

　　施覽一聽說這紅檜木有問題，心中暗喜，忙問原因，苦修和尚一說，施覽才明白過來--原來這紅檜木兩端竟都被加工得一樣粗細，現在也分不清哪是木料的大小頭啊！

　　人都說十年長柳、百年成楠、千年為檜。想用紅檜木當梁柱，必須知道此木的大小頭啊，也就是說在使用它們的時候，根部立地，樹梢頂梁，絕不能給顛倒了。否則在風水上就是犯了逆悖了，那可是大大不吉的事情啊！

　　施覽上殿一說，趙構心裏也有些忐忑，他就把修金殿的木工頭劉老三宣了上來。劉老三一聽，嗬嗬大笑，他幹了半輩子木匠，什麽金楠紫檀，雪花鐵梨，都用了個遍，他就不信能在紅檜木麵前栽了跟鬥啊。他胸有成竹地拿起鐵尺，去量紅檜木兩端年輪的間距，不管怎麽說，樹根部的年輪總比樹梢部的年輪間距要寬一些，可他用尺一量，那冷汗就下來了，合抱粗的紅檜木兩端，竟都生有七八百道細密的年輪，年輪密得就跟掌紋一樣，緊緊地擠到了一起，哪有什麽間距啊！

　　趙構一見劉老三成了跛腳鴨，忙問滿朝的文武百官，可有什麽好主意，文武百官們七嘴八舌地爭論了老半天，把趙構的腦袋吵得直大，也沒弄出個結論來。施大人一見時機到了，正要走出文官的隊伍，勸說趙構放棄修建金鑾殿的念頭，哪成想趙構一拍桌子，大發龍威，先將劉老三下獄，然後傳下口旨，命施覽在3天內必須想出個解決的辦法，否則就要拿他治罪了。

　　施覽剛回到家裏，劉老三的老婆就哭著找上門，求他救自己的丈夫來了。剛送走了劉老三的老婆，就聽守門的家人說苦修和尚來訪，施覽知道苦修和尚也再惦記著那堆紅檜，急忙把他請進秘室，二人寒暄了幾句，施覽話鋒一轉，就把劉老三因為紅檜木入獄的經過說了一遍。苦修連連念佛，說道：“強征寺產也就罷了，還要用它們來修什麽金殿，這簡直就是勞民傷財，罪過，罪過啊！”

　　施覽一拍桌子，剛把自己要勸諫皇帝的想法一說，苦修和尚搖搖腦袋道：“等皇帝沒法分辯檜木的大小頭了，他自然對修金鑾殿死心了，您那時再勸諫，才有成功的可能！”

　　施覽點了點頭，連聲說是，可是怎麽能叫皇帝死心呢，苦修和尚說道：“您找來《唐太宗本記》看看，那裏麵也許就有解決此事的方法！”

　　施大人送走苦修和尚，急忙找來《唐太宗本記》，沒想到這書裏還真有一個好招。第二天一大早，施覽上殿，他先給皇帝講了個唐太宗三難吐藩使者的典故--原來吐藩的使者想迎文成公主進藏，可是唐太宗出了3道難題，其中有一道就是拿根削得兩端一邊粗的木棍，叫他們分清大小頭。聰明的吐蕃使者把木棍沉到了水裏，沉下的一頭就是樹根部，翹起的一頭就是樹梢。因為根部不管怎麽說都會比樹梢那頭重一些啊。

　　高宗皇帝一聽有理，急忙命人去試，正好殿址旁有個深深的養魚池，工匠們把紅檜木丟到了水裏，可這紅檜木自身太重了，入水後，竟直接沉到了池底的淤泥裏。古書上傳下來的招兒也並不好使啊！

　　施大人一見這沉水斷木的法兒不好使，裝做黔驢技窮的樣子說道：“萬歲，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了，這也許就是天意啊，我看這金鑾殿還是不要修了吧，富國強兵才是最緊要的事情啊！”

　　高宗皇帝趙構一聽，氣得把龍書案拍得山響，施覽也就是一個小小的工部待造，從五品的官職，竟敢在金鑾殿上胡說，這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啊。施覽被趙構下旨抓進了天牢，明天正午三刻，城隍廟前就拿施覽開刀問斬。

　　苦修和尚正在應天府化緣呢，聽說施覽大人被關了起來，急忙用銀子買通了獄卒，來到了天牢，一見披枷帶鎖的施覽，苦修也是忍不住老淚直流。施覽大人可是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啊。他看著施覽，低聲地說道：“大人，老僧就有分辨那紅檜木大小頭的方法呀！”

　　施覽聽完大吃一驚，竟“撲通”一聲，跪倒在了苦修和尚麵前，央求道：“苦修大師，您可千萬要保密啊……南宋小朝廷偏安一偶，不思強兵複國，卻總想勞民傷財，蓋一座堂皇的金鑾殿能有什麽用，老百姓盼的是收複失地，直搗黃龍府啊！”

　　苦修和尚也是連連點頭。可是不拿出個辦法，明天施覽大人的腦袋就得搬家了。苦修和尚雙手合什地道：“施大人，老僧自有主張，您就放心吧！”苦修和尚含著眼淚離開了天牢。

　　第二天一大早，苦修和尚來到皇宮宮門，和守門的禦林軍一說自己有辨木的手段，趙構急忙宣見。苦修和尚在太監的帶領下，直接來到堆著紅檜木的殿址前，趙構領著滿朝的文武都跟到了後麵。

　　苦修和尚走到距離紅檜木50步的地方，忽然停住了。他指著落在木堆上的幾隻尖嘴小鳥，說道：“萬歲，您知道那檜木上為何落有小鳥嗎？”

　　趙構聽完苦修和尚解釋，才明白了過來，別看這紅檜神木樹質堅硬，在山上，它也怕一種尖嘴黑蟻的侵害。這種尖嘴黑蟻在樹身上啃出巢穴後，產下蟻卵，讓蟲卵在巢穴中自己孵化。可是食蟻蟲非常喜歡吃尖嘴黑蟻的蟻卵，這種食蟻蟲吃了蟻卵後，就占據了黑蟻洞，把蟻洞當成了自己的安樂窩。食蟻蟲肉味鮮美，卻是各種鳥鵲最喜歡吃的食物，想要分清紅檜樹的大小頭，看準鳥鵲的落處找到食蟻蟲就可以了。

　　幾十名工匠一擁而上，終於在檜木上找到了幾十個米粒粗細的小洞，找來帶鉤的繡花針，伸進小洞，往回一拉，果然鉤出了一條條的白蟲子。先出來的是蟲尾，後出來的是蟲腦袋，要知道紅檜木生在深山中，不管什麽蟲在樹身上嗑洞為巢，都得腦袋衝樹梢，尾巴衝樹根才成啊，蟲腦袋要衝上，被嗑出的蟲洞方向自然衝上，蟲洞的方向就是紅檜木梢頭的方向啊。

　　趙構聽完苦修和尚的分析，連連點頭，正要看賞，苦修和尚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說道：“老僧是出家人，不看重身外之物，萬歲還是把施覽大人給放了吧，施覽大人可是個好官啊！”

　　趙構一聽，連連點頭說道：“好，傳朕的旨意，就赦施覽無罪吧！”

　　還沒等太監們去傳旨，天牢的牢監急匆匆地跑進宮來，原來施覽大人昨夜在監房裏已經用腰帶自縊身亡了，臨死前，他給趙構寫了一封血書，血書的內容就是勸諫他放棄修建金鑾殿的念頭，臥薪嚐膽，富國強兵，然後直搗黃龍府才是正理。趙構看完血書，氣得他兩三下就把血書撕得粉碎，恨恨地說道：“施覽這個小小的芝麻官太可恨了，臨死前還要妄言朝政，真是死有餘辜啊！”

　　苦修和尚還沒等再說什麽，趙構袖子一擺，吼道：“誰再敢妄言，朕定殺不饒！”

　　苦修和尚爬在地上，把施覽大人的血書一片片的撿了起來，用袍襟兜著，仰天悲叫道：“施大人，老僧今日不僅胡言誑語，而且對您言而無信了，苦修上愧對佛祖菩薩，下愧對您的重托，索性就陪您一起去吧！”

　　苦修和尚叫完，用僧袍掩麵，一頭撞到了紅檜木上，那殷紅的血漿都濺到了木料上，老和尚倒地身亡了。

　　3個月後，金鑾殿終於造好了。富麗堂皇的金殿幾乎把南宋府庫的銀兩都了花個精光，望著那12根紅檜木撐起的大殿，趙構滿意得連連點頭。可是他沒有想到，苦修和尚講的並不是真話，那尖嘴蟻在紅檜木上啃出來的都是衝著樹根的洞穴，因為它要在洞中產卵啊，如果啃出的洞穴衝上，那它產的卵還不得都掉到地上啊。而那白色的食蟻蟲天生就是個懶鬼，得到一個小窩後，整日的不思進取，在樹洞裏低著腦袋，苟且偷安，這倒和可憐的南宋小朝廷很有一比啊。

　　金鑾殿上的12根梁柱現在都是根上捎下倒呆著呢。南宋小朝廷隻苟延殘喘了一百多年，最後還是被後金國給滅了。這裏麵的成敗得失就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明白的，也許從立梁的那天開始，就已經決定了南宋小朝廷必將滅亡的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