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當霽月和陳強拿著檢疫工具,剛來到肉食攤位前,十幾個手持尖刀,衣衫油膩的肉食商販們,就呼啦地一下圍擁了上來,他們各個瞪著通紅的眼睛,像要把人吃了似的。隨即一股強烈的油腥及汗臭混合的氣味迎麵撲來,噎得霽月幾乎不能呼吸。這幾個人各個都是衣衫不整,吊兒郎當,流裏流氣的。為首的那個長得虎背熊腰,賊眉鼠眼,穿著一件已經看不清顏色的衣服,好像從來就沒有洗過似的粘滿了油膩汙穢。尤其是他那條牛仔褲,像打鐵似的油光鋥亮。他一邊往前湊,還一邊嚷著:“我說哥們呀,咱們的日子可沒法過了,這不看咱掙了點小錢,人家又想方設法地折騰咱們了。”
這時其他幾個也七嘴八舌地嚷嚷開了:
“唉、唉!你們怎麽又來了?”
“就是,昨天不已經檢疫過了嗎?怎麽還檢?”
“這是我們的工作,以後我們必須得長期對市場上的肉食進行檢疫,以確保人們吃上健康無害的肉食。希望能得到你們的支持與配合。”憨厚老實的小陳滿臉含笑地向他們解釋著。
“切!支持?支持個屁!你們它媽的懂什麽?你們會檢什麽疫?拿個破刀子,在我們的豬肉上亂割亂劃的,能檢查出來個屁!裝模作樣的,還不就是為了收費嗎?”他們的話說得越來越難聽了。
“我們可都是專科畢業並通過業務考核的技術人員,請相信我們的業務水平”小陳依舊不厭其煩地說。
“說的好聽,技術人員,在人家的肉上隨便地劃幾刀,那就是技術了?”
“……”
“哼!還不是豬鼻子插蔥——裝相。”
“……”
“唉!唉!你們快看,他們檢疫站可真有意思,就派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來檢疫。”
“去你媽的,癟三,你懂得什麽啊,這叫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哈哈……”
“就是,有這麽漂亮的女檢疫員天天來給我們檢疫,以後老子我也幹啥都不累了,哈哈……看來咱們的豔福還真都不淺啊,這個女的是靚。”剛才那個為首的說。於是他們便擠在一起雞一嘴鴨一嘴的笑成了一團,好像在看馬戲表演似的圍著霽月和小陳起哄。霽月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景,她感到羞窘不堪,便求救似的看了小陳一眼。其實,你別看小陳長得年輕力壯,可卻憨厚老實,沉穩內向,其貌不揚。此時他也隻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憨憨地笑,弄得霽月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唉!唉!大家都來看嘍,搖一搖看一看呦,又好吃來又好看嘍。”
正在他們滿嘴胡言蠻語——戲謔不止的時候,一個殺豬販左手拎著尖刀,右手搖著一根又細又長的豬鞭,眯著一雙色迷迷的三角眼睛湊到了霽月的身邊,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濃烈刺鼻的油腥和汗泥混雜的氣味,幾乎把霽月嗆了一個跟頭。此人油光滿麵,膀大腰圓,一件油膩膩的衣服斜搭在汗涔涔的肩膀上,胸脯上的胸毛都泛濫到了肚臍眼,右胳膊上還刺著一條青龍,那條青龍在他的不斷晃動下張牙舞爪,令人膽戰心寒。霽月不由自主地連連倒退幾步,極力躲閃著他的接觸,生怕那根搖蕩的豬鞭觸及到自己。
“怎麽樣怕了吧?膽這麽小還檢什麽疫?想檢疫還怕看××,你又不是沒見過這個,還裝什麽純啊?哈哈……搖一搖呦、看一看嘍、又好吃來又好看嘍……”
看著霽月因羞澀而滿臉紅霞,麵若桃花樣子,他便繼續搖著手裏的豬鞭,一步步逼向霽月。圍觀的豬販子們見此情景也跟著喧鬧起哄——一時間,囂張的奸笑聲和刺耳口哨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此時的霽月羞窘異常,恨不得立即在地上發現一個洞,好讓自己遁身而隱逃。
逃?逃是不可能的。“工作還沒完成,我可千萬不能臨陣脫逃啊!”麵紅耳赤的霽月在心裏默默地告誡著自己,一定要挺住。於是她輕聲地對陳強說:“別理他們我們開始吧。”陳強看見霽月那副羞澀窘迫的樣子,似乎也覺得自己應該拿出一點男子漢的威嚴來了。就衝著那個搖豬鞭的商販和圍觀起哄的眾人大聲地說道:“你們趕緊忙你們的,有什麽好看的?請別妨礙我們執行公務。”說罷,便拿著檢疫刀來到了第一個攤位,按照檢疫程序給那個殺豬商販的豬肉進行檢疫。
第一個殺豬攤位的殺豬商販叫賀老八,就是剛才那個為首的商販。據後來得知他是一個勞改釋放犯,因為持刀搶劫被叛了三年徒刑,刑滿釋放回來就做起了殺豬賣肉的生意。此時這個高大凶悍的亡命之徒仰仗著他們的同夥還沒有散去,就衝著正在檢疫的小陳大聲地嚷道:
“別割了!你他媽的怎麽在我的豬肉上割起來就沒完了?割得亂七八糟的讓我怎麽賣!?”
“這是我們的檢疫程序,按理說我們對每個家畜都要進行九檢十八刀的檢疫程序,但為了保證你們所售豬肉的完美性,我僅僅檢查了幾個關鍵的部位。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切,還什麽九檢十八刀,你們還不如直接把我們的豬肉的剁成肉餡得了,以前不用你們檢疫,我們不是也照樣賣豬肉嗎?你們不就是想收點錢嗎?”
小陳知道和這種不可理喻的人也沒有解釋的必要,檢查一下豬肉已經合格,就邊往兩瓣豬的肉皮上蓋著檢疫章,邊告訴霽月給他開檢疫合格證收檢疫費。
賀老八見此情景一把壓住小陳的手吼道:“不用你給我蓋章!昨天你們給我蓋了章以後我的豬肉都賣不動了,他們都說我的豬肉不幹淨、有毛病……”小陳也沒說話,隻是用手輕輕地推開他的手繼續蓋章。
“快交錢吧!”見他張牙舞爪的樣子,霽月不禁皺起秀眉把檢疫合格證遞了過去,輕聲地說。唉!唉!不讓你蓋你們怎麽還蓋呀?今天的豬肉再賣不出去我就找你們算賬!
見小陳一直沉默無語,他便更來勁了,又衝著霽月大聲地說:“還跟我要錢,要什麽錢?那麽大個姑娘張嘴就衝我要錢,我又沒有占你便宜,衝我要的什麽錢啊?今天晚上你陪我一宿,我肯定給你錢!”
賀老八一邊阻止小陳往他的豬肉上蓋檢疫章,一邊衝著給她開完了檢疫合格證,讓他交檢疫費的霽月信口雌黃。賀老八的借題發揮讓霽月意識到了自己用詞上的疏忽。是啊,平白無故的我憑什麽向人家要錢呀?——不應該張口就說讓他把錢交上來,應該說讓他把檢疫費交上來。唉!這些人怎麽都這麽粗俗下流呢?看來今後和他們說話一定要倍加小心。這是霽月有生以來遇到得最大的屈辱,在她看來這簡直是奇恥大辱!霽月隻感到自己的臉頰像著了火一樣在灼灼地燃燒著,也不知道都已經紅成了什麽樣子。
許是賀老八已經發泄夠了,許是這會正好有人要買他的豬肉。他看了看一臉羞紅的霽月,伸出那滿是油汙的手,從他那又髒又破、油光錚亮的牛仔褲兜裏掏出了一張油膩膩的錢,極不情願地扔給了霽月。然後又意猶未盡似的對霽月說:
“給你!給你!不就是一元錢嗎?老子有的是錢,要多少給多少,不過你得記住想要錢得讓我先嚐到點甜頭,老子最喜歡愛臉紅的女子了,真他媽的刺激,哈哈……”
此時的霽月就覺得自己根本不是在工作,而是在上刀山、下火海般地備受煎熬。怕賀老八再說出什麽不好聽的話來,霽月就立即拾起那張被扔在地上的一元錢檢疫費,仿佛要遭到別人圍追阻截般的急急地逃離了賀老八的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