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爾落在中國的心

第二十二章 於新月中穿行的飛鳥——我喜愛的泰戈爾

　　孫曉玲

　　“我的孩子，讓你的生命到他們當中去，如一線鎮定而純潔之光，使他們愉悅而沉默。”我所喜歡的泰戈爾所寫下的字句也恰如他的心靈一樣，充滿著童真和簡單，卻又是那樣的深刻。看過作品之後的我們總是不能忘記那些文字給靈魂最深處的衝擊。他的詩句一直就靜靜地在原地，看著時光流過，日落月升，從未遠離過我們。

　　最開始接觸泰戈爾的詩歌，不外乎是經常被爛俗的言情創作中所引用的“天空雖不曾留下痕跡，但我已飛過”，亦或是以訛傳訛的所謂的最遙遠的距離那些句子。就這樣的好奇，讓我看起了泰戈爾的詩歌，並不像我想的那樣，裏麵會大量充斥著你儂我儂，熱烈甜膩的愛情詩。翻閱著泰戈爾詩集的我，好像看到了一個有著明亮眼睛的少年，散落在陽光下盡情奔跑的大笑和自由。

　　“彼此的眼裏看清現世，彼此的身上發現自身——你我共忍穿越沙漠的艱辛。不去追逐海市蜃樓的縹緲，不去誘惑心靈將黑白混淆。你我一息尚存，人世的路上豪情滿懷。情人啊，願此言成為海誓，我與你同在！”泰戈爾《穆胡亞集》中的《無所畏懼》，讓我們看到了一幅男女攜手共行，將他們愛情的旗幟高高飄揚的無所畏懼的畫麵。這樣的愛，不僅是純真的、炙熱的、而且是高尚而偉大的。它象一支古老而又清新的歌曲，撥動著人們的心弦。如此勵誌的愛情，有著共同的偉岸和高尚，有共鳴的思想和靈魂，紮根於同一塊根基上，同甘共苦、冷暖相依。就因著心中那份愛，便是無所畏懼的豪情滿懷。

　　另外一個讓我久久感動的詩句很簡單，“你離我有多遠呢，果實呀？”“我是藏在你的心裏呢，花呀”。沒有什麽複雜的詞語語法之類的，隻是一個波瀾不驚的對話，就已經在我們讀者心裏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你會在哪裏，而我，一直留在這裏，不曾離去。很經典的一句話就是，最浪漫的話不是我愛你，而是在一起。當花問起果實的時候，可以想到果實的回答是那種帶著微笑又有淡淡無奈的語氣。留在花心裏的果實一直就在那裏，一直就停留在花的心裏，等待著花的發覺。但粗心的花還是傻乎乎地問起了果實這個問題。等待在花心內的果實，就是平淡愛情的細水長流，涓涓清溪。當然關於花與果實的象征意義，也有人覺得是理想的實現過程。在開花的努力和汗水之中，果實其實一直就在那顆奮鬥的心中，等待著理想的實現。但是又何必計較那麽多呢。一句詩句，不同際遇的人讀出不同的味道和含義，這是讀者的閱讀的盛宴和享受。

　　我覺得泰戈爾的詩句裏麵就有著一種簡單而堅定的信仰，也就是愛、美和自由的融合。通過泰戈爾詩意的審美視角，他筆下的景色也是充滿了靈氣和輕悠。人們常說，詩人是“人類的兒童”。因為隻有用他們清澈的眼睛加上明淨的心靈，才能寫下那些像在陽光之下盛開的花朵一樣的詩篇。

　　對於泰戈爾描寫景色的詩篇，我們不難發現，他在看待一切景色時都應用了他那顆不老的詩心，引領讀者跟隨他的詩句進入到那個明媚又可愛的世界中去。佛家講求“慧心”，泰戈爾觀察事物不隻是用眼睛，還用了“慧心”去感受周圍的景物。一朵花，一隻飛鳥，一個頓足，一個回眸，在泰戈爾的筆下都化成了一曲遼遠的歌謠，一絲幽幽的清香。“飄忽的旋風，穿過許多遙遠的田野芳香，一陣陣飄揚過來，鴿子不停地在濃蔭裏啼叫，一隻飛到我房裏的蜜蜂，嗡嗡地訴說遙遠的田野消息”。“雨過天晴，一群一群的野鴨飛到那裏去，茂盛的蘆葦在岸邊生長著，水鳥在那裏生蛋”。一曲曲自然生命的交響樂在泰戈爾的描寫中讓我看到那些鮮活生命的碰撞和共鳴，他用最純淨的人類的心靈去感觸大自然的存在，破譯大自然的密碼，給我們呈現出了自然和生命的真諦。這些被泰戈爾擬人化的旋風，蜜蜂，還有野鴨，蘆葦，在詩人筆下好像大自然無物不可入詩，無景不可成畫。自然的每一景每一物都寄寓詩人的無限情思。當然這不僅僅體現在泰戈爾的審美理想和詩歌創作主題中，幾乎所有偉大詩人都有著這種理想。在大自然的靜美和博大神秘方麵，華茲華斯的湖畔行遊、梭羅的瓦爾登湖浪漫、濟慈明澈灑脫的秋頌、徐誌摩的康橋再別，都是像泰戈爾那樣是對大自然的讚美和純情的歌吟，表達了詩人真純的審美理想。

　　曾經我不是很明白為何泰戈爾所寫下的描寫景色的文章，總是那麽的柔和，美麗，芬芳，沒有一絲的瑕疵和衝突，難道泰戈爾就沒有對現實世界失望過而消極不羈嗎？難道他的世界真的如他文章那樣，隨處充滿了自然的新綠、可愛的鳥兒、挺拔秀麗的樹和那含羞的鮮花嗎？在我了解了他的人生經曆之後，我逐漸明白，並非泰戈爾的人生沒有波折，沒有苦難，哪怕在晚年臨近死亡時候的泰戈爾，也是充當著個安撫著人們心靈的牧師。“年華衰竭的玫瑰花瓣，從花盆一片片飄落。在花的世界，我從未見過死的變態……但願我看到，日出的東山和日落的西山，疲乏的日晝的目光交換——燦爛、謙恭的榮譽，走向美的歸宿”。在人生路途的最後一站，泰戈爾尚能如此安定祥和，那麽對於之前那些境遇又何足以糾結呢？在心靈和自然的兩極之間，詩人泰戈爾能夠自由地活動著，在交互共感中實現生命的價值。因為有著這種心境，才能夠不斷地把自己從禁錮中解放出來，從而與自然同樂，享受生命的豐盈和充實。所以，詩人對自然的吟唱總是純情的，也是天然親切的。

　　鄭振鐸先生在評價泰戈爾時曾說：“他是給我們以愛與光與安慰與幸福的，是提了燈指導我們在黑暗的旅路中向前走的，是我們一個最友愛的兄弟，一個靈魂上的最密切的同路的伴侶”。我喜歡泰戈爾的詩篇，翻閱他的作品，就像他所說的微笑一樣，從他的詩上，把這微笑蔓延在了我的生命上。

　　（作者單位：華南師範大學）